怒麵佛七年故友重逢 蹊蹺事十載江湖又現(1 / 2)

沉香客是個捕快,是個從不捉賊的捕快。

這世上賊人大約有三種。第一種靠偷,叫賊;第二種靠搶,叫匪;還有第三種,靠騙,有時叫作女人。就像第一種賊有時候也會叫作男人。

這世上很多事本來就不是永遠固定的,但隻有一件事永恒不變———沉香客是個永不捉賊的捕快。

這世上賊人既有三種,那捕快便也有三種。有的捕快擅長捉人;有的捕快善於審問;而剩下的這種捕快,天生就不是為捉人和審問而生,可官府卻仍需要他們,甚至他們才是官府最需要的人。

很不湊巧,沉香客便是這第三種捕快。他這一生沒捉過哪怕一個人,也從沒審問過哪怕一句話。但他殺人!殺過的人也不多,但從沒失敗過。有些賊,骨子裏便是帶著對一切的不滿的。有人擋了自己的路要去殺,有人頂撞了自己要去殺,甚至於看不順眼的人都要去殺。沉香客這類捕快,便是專殺這種人的捕快。既然不能伏法,那便隻有伏誅。

若沒有沉香客這個名字,沉香客可以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長得不高不矮不白不黑,走路不快不慢不急不躁,腰間的刀不長不短。他走路不快,但腰間那把不長不短的劍卻很快!他這樣的捕快,總是會被當作眼中釘的。若是走得不快出刀也不快,他又怎麼能活到現在?

“沉捕頭又來啦,還是老樣子嗎?”沉香客沒有轉頭看小二,點了點頭便坐在了客棧東南邊的空桌。不同於其他座位,這是張隻有兩個位置的桌子,隻有一個人,還有一把刀!

已經到了未時,客棧裏沒多少在正經吃飯的飯客,卻有幾個剛吃完飯正在喝酒的閑人和一個戴著鬥笠的白衣人。白衣人坐在東邊,拿著酒杯卻久未動口。

酒菜上得很快,沉香客端起花生看了一番,方才用手輕輕撥動花生,忽然間手指一振,便是一枚花生直直向著白衣人後背打去。好像就是一瞬,白衣人反手接過花生,竟放入嘴裏嚼了起來。

沉香客皺了皺眉,卻又放鬆了下來,問道:“杯已在手,酒也是好酒,為何你卻不動口?”白衣人像是有意為之,手抬起頭一仰,飲盡了在杯中停留了許久的酒,道:“有人說酒越喝越暖,卻也不適合一個人喝,少了朋友,酒又如何會比水暖?”沉香客嘴角竟浮起了笑意,道:“這麼說,你倒認為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咯?”白衣人道:“若是能做,那自然是好的。但若做不成朋友,再當一次酒友也未嚐不可。”

沉香客笑意更濃了,卻又不是種太善意的笑,沉默片刻後道:“可從沒有人敢做我的朋友。”白衣人道:“和你這樣的人在一起,總要擔心有一天你收到的命令是殺了自己。被朋友殺,要痛苦得多。更何況能和你做朋友的人,想必武功不會太差。武功不太差的人,也許哪天便會做了不該做的事,或許便要被你殺。和你做朋友,或許確實會是件令人痛苦的事。”聽完這句話,陳香客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鬥笠下是怎樣的一張臉了,然而他沒有動。

他恍惚間想起來,他曾認識過一個人,一個會這樣和自己說話的人。

至於說曾認識而不是認識,是因為他已七年沒有見他。一個人消失得久了,總會讓人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出現過。有時候想念一個人久了,甚至會以為自己曾遇見他是個夢。尤其是當他是你唯一的朋友時,你會更加懷疑自己的記憶。

九年前,沉香客還是個捕快,隻是個捕快。沒人叫他怒麵佛,也沒人叫他沉捕頭。唯一和現在一樣的,是他腰間那把從來看不見出鞘的刀。從來看不見出鞘不是因為那刀不好,卻正是因為這把刀太好,不僅是好,而且很快!所以不說從不出鞘,而是從來看不見出鞘,因為能看到這把刀出鞘的,大多成了死人。

一個捕快通常有許多朋友,黑道也有,白道也有。隻認識白道的朋友,消息必然不夠靈通;隻認識黑道的朋友,有時免不了犯錯誤。而沉香客不同,他幾乎沒有朋友,從十年前開始做捕快便如此。因為他不是普通的捕快,他是暗刀堂黑衣使,他這種捕快隻需要殺人而已!所以他不需要黑道的朋友也不需要白道的朋友,認識的人反而越少越好。朋友多了,若有一天要去殺一個朋友,那難免讓人難受。

沉香客曾是有半個朋友的,但也算是半個敵人。他本該是個死人,卻活了下來。可他卻也算是個死人,因為這世上隻有兩個人知道他沒死,其中一個當然是他自己,另一個嘛,便是沉香客。隻可惜做了兩年朋友,這個朋友便做了該死的事。

沉香客那時還不是個捕頭,而是在官府的暗刀堂執刑的黑衣使,十數次任務從未失手過的他偏偏這一次帶回的是一具焚燒過,麵目全非難以辨認的屍體。他一口咬定這屍體就是那竊走帝都二品大員家千金完璧之身的采花賊——萬裏獨行客楊溯源。暗刀堂銷跡司的人當然不認同帶回一具無名無姓的焦屍就算完成了任務。但迫於原因特殊,也不便走漏了風聲再下通緝令壞了二品大員家千金的名聲,隻得放出消息那萬裏獨行客楊溯源偷竊大員家傳家之寶時被家丁逼入柴房給一把火活活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