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遙祭張居正於歸化東郊,並祭祀北征陣亡的將士。李謫凡這才知道傷亡的具體數字:禁衛軍陣亡一千四百餘人,山西鎮二千二百餘人,薊鎮二千五百餘人,宣化鎮四千一百餘,大同鎮則高達八千七百餘人,總共近兩萬人陣亡,如加上重傷殘廢,則損失更大。特別是大同鎮,基本是給打殘了。
陣亡將士的屍骸已經就地掩埋。本來按照大明軍的一般做法,是應該將屍體護送回故鄉的。但是由於陣亡實在太多,幾位大將一商量,決定就地埋葬。命令各協營師的書記官登記傷亡名冊,收集遺物,一來是發還給家屬留為紀念,一來是要送入新建的“忠烈祠”陳列,馬虎不得。
空曠的原野上,排列著隊伍整齊的隊伍,士兵們肅然站立。隊伍的前麵擺放著數十隻新殺的牛羊馬三牲,堆放著小山一樣的紙錢錫箔。三軍主帥戚繼光身著白色常服,臉沉如水,端著一碗水酒,虔誠的澆在地上,祭祀戰沒的將士。澆了三次之後,方舉火焚燒前方的紙山。
一點幽藍的火廟很快變成熊熊大火,紙灰漫天飄散。火光映紅了人的臉龐,他們的心情卻各不相同。祭祀完畢,他們就將率領各自的人馬回歸本鎮,接下來就是這一戰的賞罰。
想到數年心血的培養的軍力毀於一旦,北方名將麻貴鼻子發酸,曾經夢想過率軍橫掃大漠的輝煌,現在夢想一半成真,卻高興不起來。部下的重大傷亡,固然有原因,比如擔當了“犧牲者”的角色;但麻貴心中明白,另一個原因就是大同鎮的戰鬥力確實比禁衛軍和薊鎮要弱,禁衛軍有威力巨大的火器,薊鎮有強悍的士兵,而大同鎮在這兩方麵遠遠不如。
與麻貴有同樣心思的還有董一元和王保。前日一仗,擊敗察哈爾,出了憋在胸中多年的惡氣。可是,自身的傷亡也不小,特別是和禁衛軍比起來,比例就更高。他們親眼看見:那些囂張的蒙古人,在火炮的打擊下,成片成片的倒下;作為職業軍人,他們明白:在火炮這等犀利火器麵前,任何冷兵器都將黯然失色;一個時代過去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回鎮之後,便要立即上奏兵部,請求撥款,增加軍中火器的比例。”
這一次的大功臣薊鎮總兵張臣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一個助手王雲龍自大戰之後就沒有消息,另一個助手龍青楓已經決定留下輔助李謫凡。這兩人出身羽林係,在軍中人緣不好,但確實有悟性,自己用得也順手;少了這兩人,便多有些不便。至於總結這次大戰的經驗教訓,他還沒有想過。好容易打贏了這一仗,得讓將士們先快和快和,是不是?
看著跳躍的火舌,戚繼光遠沒有總兵的那般樂觀。這一張雖然勝了,卻也暴露了明軍的諸多問題。比如,火器還無法單獨使用;比如,邊鎮士兵的戰力低弱。作為主帥,戚繼光無法對此視而不見;雖然他已經老了,可以借此戰功光榮的致仕,但深受皇恩的他無法這樣做。如果皇上願意,老臣就再為大明幹幾年吧,廉頗八十尚為國征戰,豈肯就此服老?這樣想著,戚繼光微微一笑。
身旁的李謫凡見此,道:“大帥為何發笑?”
戚繼光不答,上下看了看李謫凡,道:“天子將北邊交付給又仙,又仙當努力。”他雖與李謫凡交往較多,了解也深,不會像一班人那樣看待李謫凡,對他的期望也甚高。
“謫凡謹記大帥教誨。”李謫凡體會道戚繼光語氣中的善意,誠懇的說道。“既擔當此任,就一定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然無顏再見大帥,也無顏再見天子。”
戚繼光聞言,靜默了一下道:“確實應當努力,但成事在天,也不要太過強求,免得自苦。”又問道:“如何說服三娘子,可想到法子?”
“晚生想了一夜,認為還是——”李謫凡道,這時戚繼光的親兵匆匆趕來,秉道:“王雲龍校尉和龍青楓校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