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夏夜(1 / 2)

索米斯走後,小書房裏一片寂然。

“多謝你那句好謊話,”喬裏恩忽然說。“出去吧——屋內空氣和剛才不同了!”

兩個人沿著長長一堵朝南的高牆默默然來回走著,牆上栽的是一排修剪得很整齊的桃樹。在這條草徑和長滿毛茛花和牛眼菊的傾斜草地之間,老喬裏恩曾經種了些疏疏落落的龍柏;十二年來,這些龍柏已經長得很茂盛了,那些深綠的螺旋形狀望去簡直象意大利。著雨的灌木叢裏小鳥輕飛,燕子掠空而過,迅疾的小身體閃出灰青的光彩;蝴蝶在相互追逐。經過適才痛苦的一幕,大自然的靜穆特別給人一種清新的感覺。牆上的日光似水,沿牆腳跟是一條窄窄的花床,滿種的木犀草和三色堇,蜜蜂傳來一陣低微的嗡嗡聲,雜著各種各樣的其他聲音——失去小犢的母牛嗥聲,草地盡頭那棵榆樹上布穀鳥的叫喚。在這一切的後麵,哪個會想到十英裏之內就是倫敦的起點呢?——那個福爾賽的倫敦,有它的財富,有它的貧窮;有它的汙穢,有它的嘈雜;有亂石堆成的美麗島嶼,也有可厭的磚頭和灰泥塑成的灰色大海!這個倫敦曾經目擊過伊琳的早年悲劇,目擊過喬裏恩自己的窮困日子;一個蛛網似的倫敦;一個占有欲的華麗的貧民窟!

兩個人散步時,喬裏恩心裏卻在盤算著那句話:“我希望你待他跟你待我一樣。”這要看他自己。他信得過自己嗎?造化可會容許一個福爾賽不把自己愛慕的人當作奴隸呢?他有資格把美人托付給他嗎?還是讓她僅僅做個客人,高興來就來,暫時占有她一下,接著就走開了,等到她自己願意時再回來?“我們天生就是破壞者!”喬裏恩想,“又深沉,又貪婪;生命的花朵交在我們手裏是不妥當的。讓她願意找我才找我,願意的時候才來,不願意的時候絲毫不要勉強。讓我隻做她的一個支持者,她的落腳點——永遠——永遠不要做她的籠子!”

她就是他那個夢裏的美麗縫隙。他現在要不要鑽到幕子外麵捉著她呢?可是夢裏的那個為無數占有欲所形成的厚簾幕,在他自己那個小黑點子和索米斯心裏為占有天性所環堵的厚簾幕——是不是非要拉開才能使他進入光明境,並且找到一種不僅僅屬於感官的東西呢?“啊,”他想,“世界上有些東西到手反而會毀掉,我隻要能懂得這個道理就行了!”

可是晚飯時,他們卻得計劃一下。今天晚上,她回旅館,可是明天他得帶她上倫敦去。他得吩咐自己的律師——傑克?海林在起訴的過程中,一點不要有所留難。示儆性的賠償、法律上的申訴、訟費,隨便他們好了——一開庭就趕快結束,讓她趕快脫離火坑!明天他就去看海林——兩個人一同去看他。之後——就上國外去,這樣當然在證據上不會留下任何困難,因為她的那句謊話將會成為真話了。他轉身看看她;在他愛慕的眼中,坐在那裏的好象不僅僅是個女子。她是宇宙間美的精氣所聚,深邃而神秘,是那些老畫家齊珊、喬奧裘尼、波蒂奇裏都知道怎樣去掌握著,並且借來表現在他們那些女子的臉上的——在他看來,好象在她的額上、發上、唇上和眼睛裏全刻劃著這種縹緲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