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話,他就一點不象我了,爹;我自私得厲害。”
“不對,孩子,自私你當然不是。”喬裏搖搖頭,兩人又挖起土來。“狗的生命真是古怪,”喬裏恩忽然說;“在四足動物中是唯一有一點利他主義根子,和上帝的感覺的!”
喬裏看看父親。
“你信上帝嗎,爹?我從來弄不清楚。”
碰到這樣一個深刻的問題,而提問的人又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回答得了的,喬裏恩有這麼一會兒站在那裏,覺得脊背挖得很酸。
“你說的上帝是指什麼?”他說;“有兩種不能調和的上帝概念。一種是不可知的創造原理——這是人相信的。還有一種是人的利他性的總和——人自然也相信。”
“我懂了。這樣就把基督撇開了,可不是?”
喬裏恩眼睛睜得多大,基督,就是聯接這兩種概念的橋梁啊!偏偏從童子的嘴裏說了出來,在這裏,正宗的教義終於科學地被說明了!基督一生的崇高詩篇就是表現了人聯接這兩個不可調和的上帝概念的企圖。而且由於人的利他主義的總和與自然、與宇宙的任何其他事物一樣,同是那個不可知曉的創造原理的一部分,當初說不定會選出更壞的橋梁來呢!好笑的是——人過了大半輩子卻從沒有能夠看出這一點!
“你怎樣看呢,孩子?”他說。
喬裏皺起眉頭。“當然,我在一年級時,這類問題我們談得很多;可是到了二年級時,就不去理會了;我也不懂得為什麼——非常之有意思。”
喬裏恩想起自己在劍橋上一年級時,這個問題也談得很多,到二年級時就不談了。
“我想,”喬裏說,“你指伯沙撒感覺到的是第二種上帝。”
“對了,否則的話,它就不會為一個自己以外的東西弄得心髒突然停止。”
“不過會不會事實上這不過是一種自私情緒呢?”
喬裏恩搖搖頭。“不是,狗跟十足的福爾賽不同,它除掉自己還愛一些東西。”
喬裏笑了。
“那麼,我想我倒是個十足的福爾賽呢,”他說。“你知道,我所以入伍隻是為了將法爾?達爾第的軍。”
“可是為什麼?”
“我們合不來,”喬裏短短說了一句。
“啊!”喬裏恩哼了一聲。原來仇恨已經結到第三代了——這種不露形跡的現代仇恨!
“我要不要把過去的事情講給這孩子聽呢?”他想。“可是講了算什麼呢——如果他自己弄得要半途而廢的話?”
喬裏也在想:“那個家夥的事情還是讓好麗告訴你吧。如果她不告訴,那就說明她不願意你知道,我講了就是搬鬼話。反正,我已經將事情擋住了,還是不要嚕蘇的好!”
兩個人所以又默不出聲挖著,後來喬裏恩說:
“哎,孩子,我看夠大了。”兩人撐著鏟子望望下麵的坑穴,晚風已經把幾片落葉吹了進去。
喬裏恩忽然說,“抬我最受不了。”
“讓我來,爹。它跟我向來沒有什麼感情。”
喬裏恩搖搖頭。
“我們輕輕地把它抬進去,連葉子一起抬,我不想再看見它那個樣子。我抬它的頭,來!”
兩個人極其小心地抬起老狗的屍體;落葉被晚風吹動,東一塊,西一塊露出消褪的黃白毛色來。兩人把那具沉重、寒冷、木然無知的屍體放在墳墓裏,喬裏在上麵又鋪些葉子,喬裏恩唯恐在兒子麵前暴露自己的感傷,連忙鏟了泥土灑在那靜止的形體上。過去就這樣埋葬了!如果有什麼歡樂的將來可以指望的話,那還好受些!這樣就象把自己的生命活活埋掉一樣。兩個人重又小心地把那片草泥鋪在光滑的小墳上麵,挽著胳臂一同回大房子去,都有點感激對方沒有引起自己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