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又訪舊人(3 / 3)

“這不行,”他說。“你丟掉我的。按照一般道理,應當由你——”他看見她的白肩膀聳了一下,聽見她低低地說:“是的。為什麼那時候你不跟我離婚呢?當時我會在乎嗎?”

他停下來,帶著一種好奇心凝望著她。如果她真正是一個人過的話,她平日究竟怎樣消磨呢?而且當初他為什麼不跟她離婚呢?他一麵瞠眼看著她,一麵重又感到她一直不了解他,一直就對不起他。

“為什麼你不能給我做個好妻子呢?”他說。

“對了;嫁給你是個罪惡。我已經受過懲罰了。也許你會想出什麼辦法來。你用不著怕我丟臉,橫豎沒有什麼可丟的。現在我看你還是走吧。”

索米斯感到一陣失敗感,就象一股襲人的寒霧;他覺得連自己的正當辯護都被人剝奪了似的,覺得另外有種東西連自己也解釋不了。他木然抬起手來,從火爐架上取下一隻小瓷碗,翻過來看。

“羅威斯托夫特瓷,”他說。“你哪兒得來的。我在喬布生拍賣行買到一隻跟它完全一樣。”猛然間,他想起好多年前他曾經跟她一同買過瓷器;他一麵忍受著回憶的痛苦,一麵盡盯著那隻瓷碗看,就象碗裏盛著過去的一切似的。她的聲音使他驚醒過來。

“你拿去吧。我不要這個東西。”

索米斯把碗放回原處。

“拉拉手好嗎?”他說。

她的唇邊浮出一點微笑,把手伸出來,在他相當熱烈的心情下,手碰上去很冷。“她是冰做的,”他心裏想——“她永遠是冰做的!”可是便在腦子裏掠過這種念頭時,她衣服和身上的香味仍舊使他的心神把持不住,就好象她心裏麵的溫情——從來不是給他的——在掙紮著表現它的存在。他轉身走了;出了房子一路走去,仿佛有人揮著鞭子在後麵趕他那樣;連馬車都不叫一輛,看見空蕩蕩的河濱道,寒冷的河流和筱懸木葉子密層層鋪在地上的影子,反而好受——他心緒非常之亂,慌慌張張的。又是慌,又是氣,隱隱有點著急,就象自己造成什麼大錯,而這些錯誤的後果他一時還看不到似的。忽然他腦子裏來了一個怪念頭:她如果不說,“我看你還是走吧,”而是說的,“我看你還是住下罷!”

他會是怎樣的感想,又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呢?經過這麼多年的分居和懷恨,她那可詛咒的魅力便在現在還是等著他。等在那兒,隨時隨地隻要有那麼一個手勢,或者碰這麼一下,就會騎到他的頭上來。“我跑去真是個傻瓜!”他喃喃說著。“一點進展沒有。哪個想象得到?我從沒有想到——”記憶飛回到他結婚的頭幾年裏,和他開起殘酷的玩笑來。她不配保留她的美——他曾經占有過的而且那樣熟悉的美。他對自己傾慕的頑強湧起一陣憤恨。多數的男子會見都不要見她,這正是她自己找的。她毀掉他的一生,傷透了他的自尊心,害得他連個兒子都沒有。然而僅僅見她一麵,和從前一樣的冷,一樣的頑抗,卻有力量使他完全顛倒!她真有這樣的魔力,他媽的!無怪她這十二年來,如她自己說的,一直守身如玉呢。原來波辛尼——想起這個家夥真是可恨——這麼多年來仍舊活在她的心裏!索米斯說不出自己知道這種情形時的心理,究竟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快到他的俱樂部時,他終於停下來買了一份報紙。一條頭號標題印著:“波爾人不承認宗主權!”宗主權!“就跟她一樣!”他想:“她一直就這樣不承認。宗主權!我在法律上仍舊有。她住在那所破爛的小公寓裏一定極其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