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詹姆士疑神見鬼(3 / 3)

“那珠子還是我付的錢呢,”他抖著說;“他是個強盜!我——我早知道會是這樣。他要我的老命;他——”他找不出話來罵,坐著一動不動。愛米麗自命很了解他,這時倒慌了起來,就向放揮發鹽的櫥櫃走去。她可沒有看出,在那個顫抖的瘦身軀裏,福爾賽的堅韌精神正在發動,抗拒著這種因福爾賽主義受到破壞而引起的過分刺激,那裏麵蟄伏的福爾賽精神在說:“你切不能難過,切切不行。你吃的午飯要不消化的。你要暈過去!”愛米麗的眼睛看不見,可是這個聲音對於詹姆士要比揮發鹽有效得多。

“把這個喝掉,”她說。

詹姆士揮開。

“維妮佛梨德管的什麼事呢,”他說,”讓他把珠子給偷了去?”

愛米麗看出危機過去了。

“她可以拿我的珠子,”她泰然說。“我從來不戴的。她還是離婚的好。”

“你又來了!”詹姆士說。“離婚!我們家從來沒有人離過婚。索米斯哪裏去了?”

“他就要回來了。”

“不會,他不會就回來,”詹姆士說,簡直其勢洶洶,“他去送殯了。你以為我一點不知道。”

“那麼,”愛米麗平心靜氣說,“我們把事情告訴你了,你就不應當這樣鬧。”她給他把靠背墊拍拍鬆,把鹽汽水放在他旁邊,就出去了。

可是詹姆士坐在那裏,眼前出現了種種幻象——維妮佛梨德向法院提出離婚,報紙上把福爾賽家的名字揎了出來;黃土蓋上羅傑的棺材;法爾學他父親的樣;想到他付錢買的而永遠再不能看見的珠子;想到利息又跌到四厘錢,國家鬧得不可收拾;從下午挨到黃昏,喝完了茶,吃完了晚飯,這些幻想就變得更加混亂,更加驚心動魄——他想到她們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他,最後弄到自己家財蕩盡,一文不名,她們還是一點不告訴他。索米斯哪裏去了?他怎麼還不回來呢??.他一隻手抓著那杯衝糖酒,舉起來正要喝時,才看見兒子站在那裏看他。他唇間發出一聲歎息,如釋重負;他把杯子放下來,說:

“你來了!達爾第上了布宜諾斯艾利斯!”

索米斯點點頭。“沒有關係,”他說;“走掉好。”

詹姆士腦子裏感到一陣安慰。索米斯已經知道了。索米斯在這些人裏麵是唯一有見識的人。為什麼他不能住到家裏來呢?他自己又沒有一個兒子。他淒然說:

“我這樣年紀容易煩神。我希望你家裏能多來來,孩子。”索米斯又點點頭;一張麵具似的臉一點顯不出他已經懂得詹姆士的意思,可是他走近點,就象很隨便的樣子碰了碰父親的肩膀。

“悌摩西家裏的人問候你,”他說。“喪事很順當。我去看了維妮佛梨德來的。我預備打官司。”他心裏想:“對了,可是不能讓你知道。”

詹姆士抬起頭來;長白胡子抖著,瘦喉頸夾在硬領的尖角中間,望上去就象一片赤裸裸的軟骨。

“我整天都非常不好,”他說;“他們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

索米斯心裏掙紮了一下。

“不要緊。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現在上樓好嗎?”他一隻手來攙父親的胳臂。

詹姆士順從地顫顫抖抖站起來;父子兩個緩緩走出那間被燈光照得很華麗的房間,到了樓梯口,非常之慢地上了樓。

“晚安,孩子,”詹姆士在臥房門口說。

“晚安,爹,”索米斯回答。他一隻手拍拍披肩下麵的袖管,裏麵的胳臂瘦得就象沒有東西似的;臥房門口射出的燈光照見索米斯轉過身去,走上額外一節樓梯,進了自己的臥房。

“我要個兒子,”他坐在床邊上想;“我要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