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荷區(2 / 3)

“是的,”索米斯回答,“我代表這裏的房東;我就是房東的兒子。”

“你請坐,好嗎?先生,告訴媽嬤來見這位先生。”

他很高興,女孩子對他很親熱,說明這也是生意眼;忽然間,他發現她非常之美——美得簡直使他的眼睛沒法不盯著她的臉看。她移步搬一張椅子給他坐時,身體有一種奇妙的輕微的搖擺,就好象被人運用一種特殊的秘密技巧湊成的一樣;一張臉和微微露出來的頸子看上去就象灑上花露水一樣。也許就在這個時候,索米斯下了並沒有違反租約的結論;不過從他自己和他父親的角度來看,他這個結論所根據的原則是這些違法裝修的效果並不差,飯館的生意興隆,而且拉摩特太太的經營本領顯然也很不壞。不過,有些事情還要等看了再說,這一點他並沒有忽略掉;有這個緣故,他就不得不一趟一趟地跑來,因而在那間後房裏,他的消瘦,但不是瘦弱而僅僅是不礙眼的身材,他的蒼白和方下巴的臉,修得整齊的小胡子和兩鬢還沒有花白的深褐色頭發,也就成為很熟悉的了。

拉摩特太太覺得他是“一位很神氣的先生”;①而且——不久以後——“很和氣,很妙”,一麵冷眼看著他盯著自己的女兒望。

拉摩特太太就是那種身體發福、眉目清秀、深褐色頭發的法國女人;她們的每一動作、每一個聲音笑貌都使人對她們的能力,不論在她們管理家務方麵,在烹飪知識方麵,和小心積累銀行存款方麵,都感到百分之百的放心。

自從拜訪了布裏達尼飯店之後,索米斯其他的拜訪都停止了——當然,並不是什麼具體的決定,因為索米斯和所有的福爾賽家人一樣,也和他的絕大多數的國人一樣,天生就是個經驗主義者。然而,正是這種生活方式的改變,使他逐漸具體地意識到需要改變自己的處境,需要從一個沒有結婚的已婚男子改變為已婚男子重又結婚。

在這個一八九九年十月上旬的傍晚,當他轉身向馬爾達街走來的時候,他買了一份報紙,看看那個德萊佛斯案①有沒有什麼下文——因為拉摩特太太和她的女兒都是天主教徒,而且都是反對德萊佛斯的,為了要和她們母女混得更親熱些,跟她們談談德萊佛斯的案子一直都很收效。

索米斯把新聞版瀏覽了一下,並沒有找到什麼法國新聞,可是看到證券交易所債券普遍下跌,和一篇關於德蘭士瓦的其兆不祥的社論。他進門時心裏想:“戰爭是肯定了。我要把公債賣掉。”這並不是說他私人的公債很多,利錢太低了;可是他應當忠告他的那些公司——公債肯定要跌。當他穿過飯店走往裏房時,一眼就看出生意還是和平時一樣好;這一點,如果在四月裏的話,他看了就會高興,可是現在卻使他感到相當不舒服。如果他不得不提出離婚的結果,最後能娶到安耐特,那麼她母親還是以回法國去為上,而飯店生意興隆很可能反而成為一種障礙。因為法國人到英國來都是為了賺錢,他當然隻有出錢把飯店盤下來的一法,這一來,價錢就會要得很高。究竟要多少錢呢?這時,他已經走到小房間的門口,平時那種心兒微跳、喉嚨管裏隱隱發甜的味兒又來了,他也就沒有想下去。

走進小房間時,他好象看見一條寬大的黑裙子在門口消失掉,溜進飯店裏去,同時看見安耐特兩隻手舉起來摸頭發。這是他最最喜歡看的姿勢——那樣的秀挺,那樣的柔和,真美。他說:

“我不過是來跟你母親談拆掉那扇隔板的。不,不要叫她。”

“先生跟我們吃晚飯,好嗎?十分鍾就開了。”索米斯這時還握著她的手,忽然情不自禁起來,連自己都有點詫異。

“你今天晚上很美,”他說,“非常美。你可知道你長得多美呀,安耐特?”

安耐特手縮回來,臉紅了。“先生真好。”

“一點兒不好,”索米斯說,廢然坐下來。

安耐特做了微帶表情的手勢;沒有搽口紅的櫻唇浮出一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