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往事如夢(1 / 3)

一陣輕風吹拂劃麵而過,蕩起兩人的衫袖,長發如垂柳般地飄揚擺絮。兩人並肩而立,麵色帶凝,目光中射出一道疾厲電光。黃季飛左手捂著胸口,剛才被擊打的部位仍還隱隱作痛著,他的唇角已是殘掛出一絲血紅。

斜眥望了楊六郎一眼,隻見得他那寬厚結實的肩膀上一道長長的血痕現出,鮮血仍在不停地滲了出來,但他渾沒有在意,雙眼仍然閃爍著一種凜冽寒光,手中的那杆閃著金光的長槍的槍刃上也沾了絲絲血痕汙點,身上的衣服也已然濕透。他的臉上自發出一種威嚴,壓迫感尤為強烈,心想剛才若非得這兄弟相助,恐怕自己已遭人毒手,感激之情由然而起。

“小兄弟你怎麼樣?受的傷不作緊吧?”黃季飛正想得入神,忽聽到了如此關懷的一句話,心中不由感到一種有如雪中送炭般的溫暖,他道:“多謝兄台關心,一點小事沒什麼。”楊六郎側著半臉又道:“兄弟,你功夫還不錯!一個人竟也和那個黑龍兄弟鬥了好幾回合。”他說這話時臉上仍舊還掛著笑容,看來剛才的激鬥對他來說是算不了什麼的。黃季飛得此人稱讚,眉宇見喜地也關懷了一句:“比起兄台你來那就差太多了,你也沒事吧?”

“嗬嗬,就憑他們這些人,我又怎會放在眼裏呢?”黃季飛聽了他這句話後,心中佩服更甚。眼前的這五六人全都是江湖上聲名顯赫的好手;空靜大師往年於相國寺當住持,名氣頗大,隻因心術不正,暗中通敵大練歹毒武功‘人屠一手’,後來被方丈他們發現以後才遠逃寺外,正不知要走往何方時又被武王府的石守信給邀請了去。那個白麵書生段連,好個書生意氣風度翩翩,樣貌英俊瀟灑,隻可惜生性好色,更因其母親乃是當今四大高手之一的南海聖母羅素青就更是肆無忌憚;從小也受其母的教導,武功在眾人中最是高強與空靜和尚相若。還有那黑龍白虎兩兄弟,在並州太原一帶更是無不令人聞風喪膽,穿著像是來自地府索魂的“無常鬼差”,因此也被人稱他們為“黑白無常”。那個楊六郎原本是並州太原人,對於他們兩人的行事作風當然是早有耳聞的。石守信同時邀請那麼多武林高手於此,自然是為了那本傳聞中三國時期趙子龍所著的《龍降兵譜》,眼前這些人沒想到對於這名青年而言竟是那樣微不足道。

石衝天身上所受之傷雖是不重,但也不算太輕,此時的他已是頭發蓬亂,冠帽掛發歪向一邊倒,搖搖欲墜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樣子。他的臉上也已然的青一塊白一塊的,眼眶浮腫發黑,兩頰都沾上了黑乎乎的汙垢。他環首左右回望,見到眾人都被眼前這持槍的人打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而自己武功如此之低微,卻反而受傷最是輕微,心下也明白對方是手下留情,如若不是恐已是沒有命了。他撣了撣身上的泥土,這下他卻換了個恭敬的態度不像早前那般目中無人了。隻見他唇角微提,雙手拱起作揖地向兩人移步而去,待離楊六郎和黃季飛兩人不過幾步時才停下來,和聲藹語地說道:“兩位兄台武功蓋世,天下無雙,令在下佩服得緊。”表情話語間盡顯諂媚,又像是久違的兄弟重逢一般。他繼續說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況且大家同是大宋子民,何不就此交個朋友,也能請得二位到我府上一聚,好讓我一盡地主之宜?”

黃季飛聽他說完,心想這小王爺倒也還算識時務,知道是打不過了就前來認錯。又一想到在擂台上他的行為惡毒,口中雖不言語,然目光卻移向身旁的楊六郎。

楊六郎正眼都不瞧他一下,錚地一下鐵槍頓地,哼了一聲道:“地主之宜?哼!這個東京城可不是你們石家的,就算是你爹石守信親自前來,我也要考慮一下要不要給他這個麵子。將來如有機會我自會到府上瞧瞧,不過希望不會有那一天,我的到來對於你們來講那就是災難。”說這話時神色極威。石衝天吃了閉門羹,隻凜聲回道:“那是、那是,隻是我爹才有此資格相邀。”臉色帶灰垂喪著頭退下了。

後邊的空靜大師見得他如此,隻暗自高興不已,想到平常對待自己是冷聲冷言,渾無放自己在眼裏的樣子,這會兒也該是讓他嚐嚐這種滋味了。可轉念又想;石守信對自己如此的盛情款待,在自己最落難時還好心收留,再者想到眼前這青年無端欺淩挑事,心中早已怒氣橫生。聽他剛才那一番話是太過無禮,當下便忍著身上的傷痛強行站直,兩臂大搖大擺地舉足踏前,邊走還邊一副盛氣淩人地大嚷著:“難得小王爺如此迂尊降貴好言邀請!沒想到你卻如此的不給麵子!真是豈有此理!”聲音宛若銅鈴,隨著便是兩袖鼓張揮拳猛起。雖然身上帶有傷,可這一“羅漢拳”卻已然地使足了十成勁力。

他的一拳而來讓黃季飛早已做好了防備,見飛拳將至,已做好姿勢準備來個“飛龍猛擊”相迎,但空靜大師對付的卻不是他,而是那個他身旁的楊六郎。

黃季飛見他眼射怒光朝兄台急奔,本要看他如何出手相抗,忽然卻見得空靜大師在半道途中止步不前了,然而他的樣子卻還在做著個怒跑狂奔的姿勢,他無論如何是不能再往前進一步了,感覺好像是有什麼東西給阻隔了一般。

空靜和尚正欲急力往前,忽然腹口上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抵著了,忙垂低下頭一看。隻見得一根金光暴閃的鐵棒子正撐頂在自己肚子當中陷了進去。順著金棒前望,卻見得原是那楊六郎手中的素纓蘸金槍。空靜和尚啊了一聲,眼睛瞪得老大個,猛抬頭望著楊六郎。

空靜和尚現在就像是一隻翻殼的烏龜,四肢亂顫著,隻覺得四周圍都是那些帶著譏諷般的嘲笑聲傳響,便更使得他火上澆油,一發不可收拾,橫眉變豎然卻又不能作話。

隻聽那楊六郎冷冷地說道:“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三腳貓功夫簡直丟人現眼,給我滾下去吧!”回收槍柄,往上一提,嗒的一聲擊中下巴。空靜和尚仰天摔直倒下,久久不得起身。不時口中覺得多了幾個硬物,便吐出一看,卻是幾顆門牙隨著鮮血流了出來。

眾人一看空靜和尚的這副慘狀,無不暗暗心顫,想來對方什麼時候提槍出手卻是沒能瞧見。也好在他不是用槍頭刺擊,如若不然那空靜和尚現在早已無喊聲叫痛的機會了。

那空靜和尚倒身在地痛嚷得直打著滾,久久未能起來,這邊其他幾位也已身受不同程度的創傷,自也無法也不敢上前扶上一把,唯隻有眼睜睜地瞧著。

石衝天眼前得如此一幕也已惶恐見怖,臉上蒼白無半分血色,額上直冒冷汗。就在不久之前還是圍著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如今卻是除了對峙雙方外已再無別人,林裏變得死一般的沉靜。

太原三鬼冷不防的被何媚娘重打一記耳光,當下便不管石衝天等人就徑自追了出去,想來他的身邊有如此絕世高手保護著,自然是不會發生什麼特別糟糕的事情的。

三人怒氣上麵手提兵器,一路追逐得許遠。此時已是追出離東京城甚遠,到了一個人跡罕現的樹林。他們一邊猛追的同時口中還不停在破口大罵著。兩旁珍木繁茂,樹枝婆娑如蛛織網;清風掠影,花香縈繞如沐春風。

隻是他們三者無論如何追趕,始終是和前麵的何媚娘相距著一定的距離,不一會兒便把他們三個都累得氣喘籲籲。何媚娘卻絲毫無甚感到大氣急喘,仍是步態輕盈地來回蹦跳有勁,猶如精靈玉兔,又如那盈盈仙子。偶爾還會故意的放慢腳步等著他們幾人追來,三人一看到她的腳步慢下來了,又鼓起勁奮力急追。可是等眼看隻要一伸手就能馬上抓著她的時候,那媚娘又再加快步子奔得更加的遠了。

她身靈步健,在樹木間左繞右穿,太原三鬼居然也跟著她的動作同是這麼繞走起來,隻他們三個太過笨重遲緩些,不時是三兩迎麵撞個正著,這樣一來隻把那前麵的何媚娘給引得個咯咯捧腹笑起。

再跑得一大段的距離以後,她不再打算跟他們幾個鬧下去了,使出了她的“行風輕步”,林中隻一道疾快的粉白亮影閃現,很快地便將他們三人給甩得無影。

“大鬼二鬼呀,我怎麼感覺那個丫頭好像是在戲弄我們呐?”三鬼範一桶終是跑不動了,停下腳步來氣喘著道。

“你別說,我也覺得是呢。”二鬼同喘粗聲地道。

那個高齊天慢慢緩直欠腰起,然後把遮蓋著臉的頭發往兩邊撥了開來,才露出了他的那張無表情的馬臉,緩緩地說道:“說什麼?再說那丫頭就跑遠啦!”幾人好像是拚上最後一口氣似的,再拖著那沉重的步伐而前。這會兒他們三個可沒有了剛才那種龍威虎猛的氣勢,倒像是一隻軟弱無力的病貓,彎腰駝背儼然一個病怏怏的老叟。

何媚娘足不停步地狂奔直跑,隻聞得耳邊風呼聲不斷,忽覺得後方已經安靜不少,才回頭而望,卻發現後邊的樹林裏空蕩一片,太原三鬼已經不見了。

終才停下腳步,撇著小嘴嘟噥道:“唉!這三個小鬼走得還真是慢得緊。”手撚兩鬢長發,不時轉身望了四周一眼。忽然目光一亮,她看到就在前方數十來步的地麵上堆滿了葉片,何媚娘為此感到好奇,便緩步走了過去瞧個究竟。

那是一個直徑約在一丈幾尺寬的大洞坑,上麵是用了許許多多的葉子給覆蓋住的,若是不仔細瞧下當真難以發覺。媚娘挪走了一部分葉子,發現葉子的下麵是用上了無數根枝條橫豎架搭起的。隻覺一股惡鼻難聞的氣息傳發上來,仔細再瞧卻發現坑裏已經裝滿了黃澄澄的肮髒糞水。何媚娘無法忍受這種氣味,趕忙起身正要離開。正當她轉身欲走之際,忽然雙眼發亮眼珠子一轉,暗暗得意地笑道:“何不用這些來當作見禮送給他們,嘻嘻!”

這是一個陷阱。那此村莊的居民打獵的時候為了防止獵物逃走,才專門在野獸經常出沒的地方埋下陷阱,也就是像這樣挖個大大的洞坑。獵人們追趕著獵物引它們到設好的陷阱附近,同時再放些枝條樹葉之類的東西上去混淆獵物的視線,從遠處看根本看不出來。等獵物跑到上麵時因為它身子的重量,枝條承受不了,於是便會輕易地掉入洞裏,這樣便可不費力地就能捕獲它們了。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獵物都會中計,有些動作非常敏捷的是非常難以用這些陷阱捕捉的。

何媚娘迎風起躍,縱身跳到了旁近的一棵大樹之上,等待他們的到來。忽然在不遠的前方發現有三個大小不一的身影正相繼地爬滾到來,正是那太原三鬼。

太原三鬼總算是趕上來了,走得那麼一段路,已把他們累得個半死,好像隻要再輕輕用力一推便可把他們輕易地推倒。他們身子如有千斤重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兵器扔到一邊。

何媚娘在樹上看得個一清二楚,見得他們如此模樣臉上早已笑得甚喜。忙向他們三人喊了一聲道:“嘿!三個小鬼,你們是不是累得不行啦?過來歇下怎麼樣?”

三人同時聞聲抬頭而望,見得那個粉衫少女正站在樹上笑嘻嘻地望著過來。二鬼白大力好像忘了疲累,發怒道:“臭丫頭,你跑上樹上怕我們了是不是?”那個範一桶在白大力說完以後跟了一句“是不是”。白大力接著罵道:“有膽就下來,站那麼高算什麼英雄好漢?”範一桶又再跟上一句“什麼英雄好漢”。

何媚娘看得他們一副七竅出煙的樣子,隻做個鬼臉道:“我就偏不下來,怎樣?有本事你們一起過來抓我呀。”

“好!”白大力不顧那麼多,想來追了她這麼個半天,現在不追便是白費心機,吼道:“那你就不要走,看我不抓到你。”叫上其他二人,仰望著上方怒衝過去。也就因如此,他們本來是可以發現地上的陷阱的,卻因抬起頭隻注意上方之人了,以致於忽視了地麵上的障礙物。

剛行至那堆葉子上,忽覺得腳下一聲“喀喇”響,三人相視一眼感到莫名奇妙。又再聽到“啪嗒”一聲,腳下突然懸空,他們驚得“哇”的一聲,緊接著又是“咚隆”一陣響,三人便同時地掉了下去,黃色液體與斷枝飛葉齊濺。

何媚娘看著他們三人同時掉下洞坑的樣子,早是笑得合不上嘴,手舞足蹈地拍手叫絕,笑完之後便再使輕功從樹上飄落下來,向那洞坑走了過去。

這坑好在也不是太深,也不至於把他們三人都淹沒掉,隻露出個頭來。隻不過那個範一桶的身材較矮些,那糞水已經漫過了他的嘴巴,還差一點點就要淹上鼻子了。等他們三人發覺過來時也已經遲了。

媚娘捏著鼻子,另手做著個扇動的手勢,得意地笑道:“哎喲喲!你們在這裏幹嘛喲?哦,我明白啦!原來你們在這裏洗澡啊?嘖......你看你們是不是有好多年未洗過啦?你看看。”她指著那糞坑道:“這些水都被你們給洗髒啦!還發臭了呢。我看哪,太原三鬼以後可以叫做‘太原臭鬼’啦!”

太原三鬼聽得如此,既憤怒又無可奈何,眼下全身都不能動彈,唯隻能怒聲開罵道:“死丫頭,你挖坑陷害,弄得我們掉坑裏,真是無恥之極!”腦袋不住地晃擺著。白大力接著說道:“是英雄的話就拉我們上來,我們光明正大地比試一番!”他隻這麼一張開口,那糞水就順勢流入了他的嘴裏,再隨著咕嚕一聲,不小心將糞水給咽了下去。

那個高齊天斜眥他一眼,隻說道:“都說不要講話了,一說話這糞水就流進來了,你難道還不嫌臭麼。”白大力喝了口糞水,更是滿臉的怒容,但聽大鬼這麼一說,倒真是不敢再次開口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