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婚俗考
引子
《詩經》是我國古代第一部詩歌總集,收錄了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期五百多年的305首詩歌。它包括“風”“雅”“頌”三個部分,其中的《國風》是周代各地的鄉土樂歌,正如朱熹所說的:“多出於裏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許多民歌真實地反映了當時某些社會習俗。至於《雅》《頌》則是宮廷廟堂樂歌,多用於諸侯相公、貴族燕享和郊廟祭奠,其中的諷喻詩、農事詩、敘事詩等,也能從某些側麵反映出周代社會麵貌和民俗事象。
民俗,作為世代相傳的一種文化現象,在發展過程中有相對的穩定性。好的習俗以其合理性贏得廣泛的承認,代代相傳。惡習陋俗也往往以其因襲保守和習慣勢力傳之後世。這種傳襲和繼承活動的特點正是民俗的傳承性標誌。作為民俗重要組成部分的婚俗,其傳襲與繼承的特點表現得尤為突出。恩格斯曾經在他的著作中引證大量當時曆史學家、社會學家的調查資料,說明作為古代社會遺跡的群婚現象不僅在美洲大陸,而且在東亞、非洲的很多地區存在著。同樣,我國永寧納西族直到解放初還存在著對偶婚製,而作為亞群婚遺跡的“轉房婚”製,至今還殘存在我國的一些少數民族中。這些事實有力地說明,婚俗的傳承性有其獨特的頑固性。而且,婚俗製度,從來是一個能動因素,它不停地隨著社會的發展從較低級向較高級發展,從較低級的形式進入到較高級的形式。
西周春秋時期,我國正在由奴隸製度向封建製過渡,這是社會發展的潮流。周天子統治日久,其在宗法製度原則上所製定的婚製對當時各國起著規範、引導作用,並形成了固定的儀禮,成為當時婚姻習俗的主流。然而當時各地區、各民族的政治、經濟、文化發展不平衡,婚俗製度也呈現不平衡狀態,甚至與周禮所規定者殊相徑庭。因此古代社會的婚姻遺俗並沒有消亡,他們仍然圍繞著正在向前發展的婚姻製度出現著。由此決定了《詩經》時代的婚俗還處於一種混亂狀態,一方麵遠古時代遺留的群婚、對偶婚等野蠻婚俗還大量存在,另一方麵封建禮教也正在滲透到人們的婚姻中去。
史料所提供的線索是:《詩經》時代的婚俗,還處在混亂階段,一方麵保留著前代群婚、對偶婚等的遺跡,另一方麵封建禮教的束縛又在以行政的教化的力量努力滲透到人們的婚姻生活中去,一夫一妻製的婚姻製度正在逐漸形成。
一
恩格斯說:“在一切蒙昧人中,在一切處於野蠻時代低級階段、中級階段、部分處於高級階段的野蠻人中,婦女不僅居於自由的地位,而且居於受到高度尊敬的地位。”《莊子·盜蹠》中說:“神農世世,臥則居居,起則於於,民知其母,不知其父。”《呂氏春秋·恃居覽》也說:“昔太古常無君矣,其民聚生群處,知母不知父。”這是古代學者對母係時代朦朧的探索,西周春秋去古未遠,古風遺俗仍然影響著人們的生活,因而,在婚俗製度上,表現出群婚製的婚姻習俗。
在古代文獻中,《史記·殷本紀》《史記·秦本紀》《論衡·吉驗篇》《三國誌·魏書·高句麗傳》《搜神記》等都有關於始祖卵生的傳說。同樣,在《詩經》中也反映了這樣的傳說。《大雅·生民》是追敘周人始祖後稷傳說的史詩,其中寫了薑嫄生育後稷的神話故事,薑嫄“履帝武敏歆”,“居然生子”。郭沫若在《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導論》中說:“黃帝以來的王帝和三王的祖先誕生傳說都是感天而生,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那正表明是一野合的雜交社會或血族群婚的母係社會。”這可以推知,後稷所生時代猶有原始氏族社會母係製的不少殘留的,後稷之母係薑嫄可能為有邰氏部落之女酋長,傳說中的後稷與其先後之“聖人”感天而生,此適表明後人不知社會曆史發展,曲解或神幻化由上古野合雜交或血族群婚向對偶婚過渡時期的一種婚姻觀念。至於傳說中薑嫄好種穡稼,而教子種樹桑麻,得居稷官,這正表明後稷其人其事是由母係製向父係製過渡時期之一顯明的標誌。
在《頌·玄鳥》中寫商的始祖契誕生的傳說:“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與《大雅·生民》一樣。薑嫄履大人跡而生稷,簡狄吞玄鳥卵而生子的神話,表現了原始氏族社會由母係製向父係製過渡,由雜婚、群婚向對偶製過渡。此外《山海經》《詩含神霧》《吳越春秋》等也有關於部落始祖母由“圖騰童胎”的感應而生子的傳說。這些傳說,一方麵是先民的圖騰信仰的表現,另一方麵也是母係氏族社會“知其母不知其父”的群婚製的反映。同時,也看出由信仰圖騰到崇拜祖先的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