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情竇初開(1 / 3)

出襄陽城後,公孫硯順著官道快馬加鞭,一路南下,絲毫不敢停歇,等到第4日中午時分,已經隱隱約約可見嶽陽城門了。虧得百合門宮主贈與他這匹駿馬,尤是如此,一千多裏路,也累得夠嗆,如今腳步已經明顯慢了下來。按日子計算,離五月十五嶽陽之約還有三天,時間不緊,況且分別時,蘇暮婷再三叮囑,叫他好生對待她的馬兒,要是真累出個好歹來,估計下次見麵免不了一頓糾纏。念及這些,公孫硯索性叫馬兒放慢腳步,一邊欣賞沿途風景,一邊拿出蘇暮婷塞給他的幹糧,這個時候,才開始覺得餓得厲害起來。

嶽陽古稱巴陵、通衢,又名嶽州,公元前505年建城,是一座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嶽陽隸屬湖南省,南宋時為嶽州。東倚幕阜山,西臨洞庭湖,北接萬裏長江,遠眺湖北,南連湘、資、沅、澧四水,區位優越,風景秀麗,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素有“魚米之鄉”的美譽。

公孫硯放馬緩行,等到嶽陽城後,已是晚飯時間。這是他第一次來嶽陽城,一切都還陌生,看著燈紅酒綠的街鋪和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覺好不熱鬧。公孫硯找了家客棧,粗粗住下,簡單吃了些飲食後,就和衣盤膝打坐起來。這些年漂泊在外,對衣食住行,他要求不高,也早已習慣。功行一周天後,公孫硯又重新恢複了神采奕奕,便從榻上走了下來。自從去年服食了大蛇膽之後,他感覺功力與日俱增,每次運行一周的時間也越來越短,而且最近運功的時候,總感覺腹內有一團熱氣翻騰,散向周身血脈,甚是舒暢。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嶽陽城曆來繁華,到本朝哲宗時,轄巴陵、臨湘、平江、華容四縣,官道通暢、水運便利,屬四方商旅集散地之一。左右無事,公孫硯便關了房門,出到街上,細細感受這江南古城的夜市之美。其時已臨近端午佳節,而嶽陽又是屈大夫投江的汨羅所在,故此端午節在這一帶為最盛。街鋪林立、人員熙攘,叫買叫賣聲此起彼伏,混雜著漫空的糯粽香味,著實讓人陶醉。

公孫硯隨性走進了一家首飾店。店內裝飾甚好,各類帶扣、玉佩、耳環、玉簪等首飾也是一應俱全。自從離家以後,一路奔波,結識的朋友並不多,紅顏知己更是屈指可數。想到這些,公孫硯不禁暗自苦笑起來。幸而蘇暮婷一直對他照顧有加,雖不曾表明心意,卻也知道她早已是情根深種,無奈自己身份不明,一事無成不說,還係有一樁莫名的婚姻。無論如何,此生怕是要辜負於她了。

公孫硯生就一張俊美臉龐,且身材壯實,雖不著華美衣飾,卻也一副高貴氣質。店老板見他走進來,早就嬉笑著臉皮過來迎客,並一一向他講解各類首飾的特征。他並不挑剔,況且蘇暮婷美貌超群、家世顯赫,也不稀罕這些配件首飾,於是很快就選定了一對耳墜。這時隻見兩名中年男子行色匆匆,迅快的從店門口走過,清一色黑色大披風,背上一隻張牙舞爪的白色惡龍甚是搶眼。

這樣的裝束好像在哪裏見過,之前聽蘇暮婷說,近年來江湖新崛起一個神秘組織,喚作玄府神教,雖做過幾件惡事,但都是私仇報複,對江湖正道和國家社稷也說不上什麼危害。然而令他奇怪的是,一個規模不大的北方組織,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南方名城。他決定跟隨他們去探個究竟。

借著人群的掩映,公孫硯跟著那兩個中年漢子一直出了南城門口,外麵是一片平坦高大的林地。月上中天,曠野明亮,為了不被他們發現,公孫硯故意拉遠了跟隨的距離,所幸他的輕功不弱,就一直這麼隱隱約約的跟著。約莫盞茶功夫,出城越遠、林木越深,視距越來越短,到後來,10丈開外的地方,都很難再看見了。公孫硯極力催動內功,也隻能勉強看清30米之內的物體。

這樣又走了一袋煙的功夫,就隱隱約約看見幾點燈光從林子裏透過來,還有晃動的人群以及反射著火光的兵刃。公孫硯放慢腳步,屏氣凝神,慢慢摸索過去,深怕踩碎地上的雜草和枯枝,弄出聲響。

隻見中間位置,十幾棵大樹早已被砍去,騰出了數丈方圓的空地。空地上點了兩個火堆,冒著藍色的火光,圍著火堆站了十幾人,兼穿著一襲長衫,背後繡有白色、綠色和紫色的騰龍圖案。火堆前麵放著一把太師座椅,上麵站著一人,說站著一人,是因為那人奇矮無比,他站在椅子上就跟正常人坐在椅子上一樣高。由於背對著公孫硯,所以無法看清他的長相,但肯定屬於這群人中的尊者。矮人對麵則綁著一名女子,女子垂頭散發,不知是死是活。藍色的火光、寂靜的人群,加之深邃的林子,顯得格外靈異恐怖。

公孫硯感覺自己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這種情況,真是令他進退兩難,幫教深夜聚會,必是極為隱秘之事,一旦被對方發現,肯定會招來殺身之禍。如此,公孫硯隻能靜靜的看下去了,隻盼望著他們快點結束、趕緊離去,自己也好全身而退。

這樣過了不久,隻見一名彪形漢子裝了瓢冷水,朝女子潑去。

女子悠悠醒轉,朝周身一看,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慌亂的喊道:“你們是誰……為什麼綁著我……這是在哪裏……”

沒有人回答她。

矮人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轉頭朝身邊的漢子問道:“時辰到了嗎?”

“回壇主,還差一刻。”

“你們要對我做什麼?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快把我放了。”雖然被綁著,但那女子似是有恃無恐。

女子又掙紮了幾下,見沒有人應允她,便徹底絕望起來,隨即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叫喊道:“救命……救命……救命……”

可是還沒等她第三聲救命喊出口的時候,矮人已從椅子上騰空而起,瞬間轉到女子身邊,伸手點了她數處穴道後,又回到了椅子上站著。動作一氣嗬成、快速無比,公孫硯感覺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心想換做是自己,也很難如此漂亮的完成這些動作,這不由得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矮人一聲冷笑,悠悠道:“姑娘,安靜的享受剩下的時間吧”,“怪隻怪你偏偏今晚出來,又偏偏被我們抓著。”

真沒見過殘害無辜性命,還能找到如此理由的。公孫硯頓時怒火中燒,不禁暗自狠狠罵了一聲,但又憚於矮人的功力遠遠超過自己,況且對方人多勢眾,如果貿然出擊,無異於以卵擊石。這個時候,他倒是希望那個常常救自己於危難的黑衣蒙麵人能夠及時出現,救下這無辜的女子。

說也奇怪,人在危機時刻的奇思妙想,或許總是能夠應驗。就在公孫硯焦急於那女子性命難保的時候,一道細細的聲音鑽進了他的耳朵:“不要輕舉妄動”。那聲音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公孫硯四處張望一陣,卻並不知道是從哪裏發出來的。

“傳音入密”,公孫硯內心一陣狂喜。懂此道的人,內功已經到了很高的境界。“是他,肯定是他來了。”

公孫硯所說的他,自然就是他心裏所想的黑衣蒙麵人。等到他再次望向女子的時候,隻見四名赤膊上身、一律將臉塗得五顏六色的男子將那女子鬆了綁,然後四腳朝天抬著她圍繞火堆不停的轉動,嘴中念念有詞,隻是距離遠、聲音小,並不能聽到他們念什麼。

“這估計是玄府神教的一種祭典,那女子八成是做了他們的祭品了。”

四人越轉越快,周圍的人也都單膝跪地,挽起袖子,露出左手臂膀,然後各自在上麵劃開一道口子,用一隻土瓷碗接住留下來的血液。

這時隻見矮人張開雙臂,在椅子上跪了下來,嘴中緩緩念道:“四方火神,天地共鑒,今有我玄府神教設立嶽州分壇,特獻上聖女於諸神共享。願佑我神教百業昌盛、千秋萬代。”

待矮人唱完,四周人也一起唱到:“佑我神教百業昌盛、千秋萬代。”

公孫硯已經全然沒有心再去聽他們的禱詞,隻盼望著黑衣人早點動手救人。

矮人禱告完畢,揮手示意將女子丟入火中。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一條黑影從西南角的樹頂急射而出,隻聽得噗的一聲,拖著女子的其中兩人應聲倒地,各自背上插了一柄短劍,劍身沒入肉體。

這突起的變故,讓尤是功力高深的矮人也愣住了。但他畢竟見識廣博、臨敵經驗豐富,就在兩名漢子倒地的同時,就以最快的速度朝女子躍身而去。他首先不是迎向從樹上下來的敵人,而是搶奪女子,可見這個“祭品”在他們教義中的重要程度。

縱使矮人身形快速,也無法搶在黑衣人的前麵將女子接住。隻聽得兩聲悶響,又有兩名漢子前胸各中了黑衣人一掌,踉蹌幾步,搖身墜倒。

圍在火堆四周的人這時候已經從變故中清醒過來,紛紛嗷叫著朝黑衣人衝去。遠處的公孫硯抓起地上的兩片石頭,雙手齊揮,射向靠近他的兩人的後腦勺,衝了上去。

黑衣人一手抱著女子,一手接著矮人的招數,既手無長物,又加之周圍人的輪番進攻,漸漸顯得吃力起來。

能參加開壇儀式的弟子,身份自然不低,多數屬於香主或者辦事伶俐的弟子,他們的武功修為也都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隻見其中使單刀的兩人揮刀擋開公孫硯拋來的石塊,同時單腿連掃,直擊公孫硯中盤和下盤。

公孫硯不料敵人的反應竟是如此迅速,驚愕之餘,借著前進之勢,一個旱地拔蔥,騰空越過兩人頭頂,鏗鏘一聲抽出佩劍,朝近處的一人肩膀刺去。

“老四,當心身後。”先前迎擊公孫硯的兩人同時驚呼。

被喚作老四的漢子正在配合矮人進攻黑衣人,聽到兄弟的提醒,突感背後一股冷風襲來,本想挪身躲避,無奈朝黑衣人劈出的一掌用力過老,加之公孫硯從上而下,刺出的這一劍又迅猛無比。隻聽得一聲慘叫,老四左邊肩膀被公孫硯的長劍穿了個窟窿。

與其說公孫硯不願殺人,還不如說他害怕殺人。從有記憶開始,他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心踩死。不到非不得已,他不會選擇傷人性命。所以這一劍本可以刺中老四的背心,令他當場斃命的,但公孫硯選擇了隻刺傷他一隻肩膀,以削弱他的戰鬥力。

出手兩招,就逼開兩人,刺傷一人,這讓公孫硯信心倍增,也讓在一旁苦戰的黑衣人不禁眼睛一亮。隻聽他長嘯一聲,猛然朝矮人頭頂劈下一掌,同時腳踢左手邊一名漢子的太陽穴。矮人雖然功力深厚,但苦於身形比常人矮小,擅長進攻敵人下盤,對自己的上盤卻是照顧不周。但他自命內功深厚,便也力運雙掌,以霸王舉鼎之勢迎著黑衣人的單掌而去。

三掌相擊,隻聽到噗的一聲,矮人雙腳陷入泥土足有三寸來深,餘力將周圍人的衣擺吹的亂飛。被黑衣人腳踢的那名漢子,運氣就沒有矮人那麼好了,即便他反應快,伸出右手抵擋,也難逃厄運。黑衣人那一腳直將他踢得騰飛出去,身子重重的落在了三丈開外,再也沒有爬起來。而黑衣人卻借著與矮人掌擊的力量,躍身到了公孫硯身旁。

“小子,帶著姑娘先走。”黑衣人一邊連拍數掌,一邊朝公孫硯說道。這是公孫硯第三次遇見他,也是第一次最近距離接觸他,隻可惜他一直蒙著臉,連頭發也遮擋著,依舊無法看得他的長相。

“前輩,要走一起走。”公孫硯用劍挑開一名漢子揮來的柳葉刀,抽空回答道。

“難道想把小命丟在這裏嗎。”黑衣人的聲音中充滿了怒意,但又飽含了對公孫硯的關切之情。從小到大,並沒有多少人關心過公孫硯,母親是他唯一的親人,但也是嗬斥遠遠多過嗬護;去年遇見蘇暮婷後,第一次感受到了女性的溫柔,但他一直不敢與她走得太近;倒是眼前這位一直未曾見過真麵目的黑衣人,數次解救自己於危難之中。公孫硯從心裏漸漸對他有了一種依賴的感覺。雖然擔心兩人難以抵擋敵人的持續進攻,但卻極為享受與黑衣人並肩作戰的感覺。

公孫硯索性不做聲,沉下氣來專心迎敵。

就在這時,一連串冷笑聲從黑暗的西南方向傳來,“想走也走不了了。”最後一個了字說完的時候,一個穿著黃色長裙,背後繡著金黃色騰龍圖案的女子出現在了人群之中。

“來的好快。”公孫硯和黑衣人幾乎同時暗歎道。

來人一到,原本激烈的打鬥陡然間停了下來。隻見矮人和其他十幾名漢子齊刷刷朝她拜了下去,同聲呼道:“恭迎黃壇使者。”

“起來吧。”黃壇使者用手整理了一下散在鬢角的秀發,雙眉一蹙,朝矮人問道“劉壇主,這是怎麼回事?”

“回使者……”原本站起來的劉壇主,又跪了下去,聲音中充滿了惶恐。

“哦,我知道了。被人家攪黃了開壇儀式。”沒等劉壇主回答,她就打斷了他的話。“一群廢物。”

女子朝公孫硯和黑衣人走近了幾步,瞪大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仔細打量起他們來,卻突然間格格大笑起來,隻笑得纖肢亂顫。這女子本來貌美,加之一雙鳳目左顧右盼,甚是妖媚。

也難怪得人家會笑。荒野夜深,一個是被黑衣黑布裹得嚴實的蒙麵人,一個是長相俊美卻涉世未深的少男,加之躺在他臂腕裏的被人點了穴道的女子。那場景,也著實讓人覺得淒涼。

“喲,小公子,就是你攪了我們劉壇主的事情呀。劉壇主是個十足的廢人,他不行,我可以陪你玩玩。”說完,又是一陣嬌笑。

公孫硯何曾遇見過這等女子,終究避免不了天下男子難逃美貌女人**的常規,剛與對方的眼神一接觸,立即覺得心跳加快,麵紅耳赤起來,急忙低下頭去。

玄府神教雖然近期才崛起江湖,但其實暗裏已經發展了很長一段時間,其組織健全、人才鼎盛程度絲毫不亞於中原武林各大門派。隻是它較少與中原武林接觸,所以知道它的人並不多。這女子是神教十大使者之一,她們都是二八芳齡的美貌女子,由教主一手**成才,各有專長,教主與她們的關係也是亦師亦母,所以雖然職位不高,但在教中的地位卻是高高在上的。

這位黃壇使者名喚秋雲裳,在十大使者中排名第五,擅長媚術,一些意誌不堅的男子,往往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間。

秋雲裳瞄了一眼黑衣人,拍手笑道:“你這人有趣,全身上下隻有手和眼睛漏在外麵。我猜你八成是生的奇醜無比,所以不敢見人吧?”

黑衣人沒有說話,隻鼻子裏冷哼一聲。

秋雲裳見黑衣人沒有理睬她,便轉向公孫硯懷中的女子說道:“你這姑娘也生就一張美臉,隻可惜今晚是要斷送在這荒郊野嶺之中了。”說完,竟是一臉同情之色。

四下又是一陣寂靜,秋雲裳立覺興味索然,臉上怒意頓生,隻見她玉足一跺,纖腰一扭,身子如離弦之箭,眨眼間到了劉壇主身前,隻聽得一聲脆響,玉掌狠狠的印在了劉壇主臉上,直將劉壇主打的摔了出去。

一下笑、一下感傷,一下又毫不留情的掌挪教中壇主,麵對這性情怪異的邪教女子,公孫硯覺得自己像掉進了冰窟窿裏麵,脊背一陣陣發涼。心中想到,也不知道這狠毒的女子到底什麼來頭,竟然當眾羞辱劉壇主,絲毫不留顏麵給人家。等下可千萬不能栽在她手裏。

秋雲裳轉過身來,展顏一笑,道:“念在今天是分壇創立的大好日子,我也不能煞了這風景,你們二人,不管誰出手,隻須過得了我十招,便放你們離去。否則,就陪著那位姑娘,葬身在這火海之中吧。”

“十招?”,公孫硯不禁心頭忿然,想到,尤是你小姑娘打娘胎裏開始習武,也不過十五六年光景,你那一身輕功,我自知不如,但其他方麵,也不見得你就強了我去,況且有黑衣老前輩在,你也忒托大了。

“姑娘,此話當真?”說話間,公孫硯解開了被綁女子的穴道,將她放在地上坐好。秋雲裳道:“自然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