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1 / 3)

這是一個位於巫山腳下的小山村,苦縣曆鄉隻是外人對這裏的稱呼,這裏人口不足六十,隻有三頭耕牛,村子裏有十七戶人家,大部分都姓李,還有幾戶姓屈。在這裏,也許是因為人少,家家都很和睦,鄰居之間都象一家人似的,從來沒聽說誰家和誰家因為什麼生過氣紅過臉,誰家要是有什麼難處,隻要到村口的場院上說一聲,全村人都會幫他想辦法,所以人們的日子並不難過,就是碰上荒年,也從來沒有餓死過人。

村長是一個胖胖的老漢,也姓李,六十多歲了,這個歲數不僅在本村是最大的,就是方圓幾百裏,都沒有比他高壽的人,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認字,認識很多很多字,還會一種在沙盤上占卜的方法,所以村子裏每戶添丁都要請他起名,請他占卜,是希望能讓孩子借到老村長的福氣,村長最喜歡這個差使,看著周圍一個個孩子都叫著他起的名字,都叫他爺爺,他自己膝下無兒孫的煩惱似乎也不那麼揪心了。

這一天,老村長就接到了邀請,村東麵,自己的侄子李岵家生了個兒子,請他去取名字。

他在半路上就想好了,侄子一輩子老老實實,快三十了才得了個兒子,一定要取一個亮堂堂的名字,就叫李巫楚吧,既合乎我們的村子的位置,又顯示出了我們楚國,想到這裏,他又笑了。

侄子家到了,主人正在門外侯著,天很涼了,他正在不挺的踮腳轉圈,地上已經踩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腳印,看來等了不少時候。這個傻孩子,真是老實過頭,這麼冷的天,遠遠看見我再出門啊,他不禁心疼起侄子來。

李岵的父親李盧是老村長的弟弟,那一年兄弟兩人上山打獵遇上了鳳凰,下山之後,老村長意外地發現自己學會了用沙盤占卜,幾個月之後,弟媳懷上了孩子,可是還沒有等到侄兒出生,弟弟卻不知所蹤,誰也沒有再見到他,這一直是老村長心中的隱痛,要是弟弟在,看見自己的孫子,那該多好。強行收回思緒,村長走了過去。

李岵看見了他的伯父,但是這一回他並沒有像以往那樣先行禮,隻是打開門把村長往屋裏讓,而且眉宇之間透露出一些焦慮,老村長看在眼裏,但是什麼也沒說,隻是看著侄兒把火盆弄旺一些,端來一張鋪了熊皮的椅子給伯父坐,到內屋抱出了自己的兒子。

老村長並不落座,徑直走到了侄子麵前,低頭看自己的侄孫,可這一看,老村長大驚失色。

這個嬰兒竟然長著一頭白發,耳朵上還有三個大大的耳漏。這是人?是怪?是吉?是凶?村長跌坐在椅子上,臉色驟然變得煞白。

“村長,你看這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還是李岵打破了沉默,他的心裏現在亂極了,中年得子的喜悅被這個情況衝散得無影無蹤,常聽老人們說,災禍總伴隨這怪異的事情發生,父親遇上了鳳凰,一去不回,這回兒子的相貌預示著什麼呢?他急切地希望伯父能給他一個解釋。

“我來看一看”畢竟活了六十多歲,見多識廣,老村長很快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我們大周的始祖後稷出生時是個肉球,不是比白發和耳漏更加怪異嗎?也許這個孩子並非凡人呢,他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沙盤和牛角,叫侄子去到河邊舀一盤沙子來,自己則在木桌上焚起了一柱香,默默地禱告。

不一會,沙子舀回來了,他就開始了自己地占卜。他先用一根細針刺破了嬰孩地食指,向牛角裏滴了一滴血,然後用牛角在沙盤上劃起了北鬥,說也奇怪,用針刺這個孩子都不哭,眼裏還若隱若現地流露出一種不屑地表情,北鬥劃完了,老村長開始念念有詞,他念的是什麼,他自己並不理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背這些詞句的,他隻知道這是自己的占卜所必需的過程,是那一年他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學會了的法術,一會如果沙盤裏的北鬥凸起則為吉,北鬥凹陷則為凶,百試不爽,十分靈驗。

但是這一回確實有一些異樣,本來已經爛熟於心的咒文竟然背錯了好幾處,一會,咒語將畢,老村長高呼咒語的結尾:“古公檀父!”這時,晴朗的天忽然降下一個炸雷,正擊在李岵家門口,屋子裏簌簌的掉落了不少沙塵,再看沙盤時,伯侄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沙盤裏已經沒有沙子,隻剩了一塊剔透晶瑩的美玉,在玉的正中間,隱隱還可見有老村長劃下的北鬥的圖紋,這到底是凶是吉?老村長也大惑不解。這三十餘年來,從來沒發生過這種事情,就算從天子的巫師那裏傳出的各種奇異的事情都遠沒有這麼玄奇,他隻好用詢問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侄子。

“這是我的兒子,伯伯給他起個名字吧”李岵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他的語氣很堅定,甚至是那種沒有商量餘地的命令口吻。老村長歎了口氣,他原本希望把這個孩子丟到河邊去的,但是看來不行了,算了,要是災禍,那麼我們就一起承受吧,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老了。

“這個孩子生而白頭,就叫老子,大名叫耳,既然有耳漏,再取個名字叫老聃吧”,老村長的聲音近似呻吟,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給侄孫起這樣一個名字,但是話到嘴邊似乎順理成章,侄子也沒有絲毫反對,隻是抱著自己的兒子,輕輕地說“就是這個名字,伯伯,我的孩子叫老聃”

懷裏的孩子仿佛聽明白了他們的話,哇的一生大哭起來。

巫山頂上,一團團雲氣聚攏起來,山上又要落雨了,在雲霧之中,仿佛傳來了幾聲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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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啊……”她仿佛又聽見了自己那時撕心裂肺的呼喊,從前她哭泣的時候,有妹妹在一旁勸慰她,可是現在,妹妹的哭泣和自己一樣,悲天蹌地。夫君啊,我們姐妹的心中隻有你,可是你的心中裝著的,念念不忘的卻是整個天下!淚水點點斑斑,橫飛如雨。

江兩岸的翠竹在秋風中頻頻點頭,竹竿上都沾上了點點的淚痕,也變得斑斑點點的了。

這時,江水忽然急劇翻騰,攪動,繼而白浪滔天,小船在大浪中顛簸,此時,她們隱隱看見,江水中似乎有一隻三足的大龜,正在興風作浪,“姐姐,怎麼辦?”妹妹驚慌的問,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隻能和妹妹互相抱住,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一會,小船終於經不住顛簸,轟的一聲碎裂了。

“妹妹……”巨大的衝力將她和妹妹分開,她拚命的伸出手去,她竭力呼喊,可是妹妹的聲音,依然越來越遠了……。

巫山神女又一次從夢中驚醒,臉上還掛著淚珠。“真討厭”她喃喃自語

“為什麼我天天做這個夢?好象我真有一個妹妹似的,夫君?丈夫?臭男人哪能占據我的心”想到這裏,她又快樂起來了。

心情好時,她每天都下山找男人,有的時候,砍柴人還會自己送上門來,每一次,她都會對她看上的男人嫣然一笑,然後那個男人就乖乖地和她來了,她總像是一個賢惠的妻子那樣,恭恭敬敬的把找到的男人領到自己藏在雲霧中的住處,獻上美酒佳肴,然後撫弦低唱,或翩翩起舞。等到那個男人為情所控,全身心地愛上自己,一時一刻都不能離開自己,她再將他們一腳踢到雲霧外,那些被踢開的男人們從來不忍離去,又找不到通往雲霧裏的路,都餓死在巫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