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魂
(小說)
張海利
引言
追溯曆史,不管是古黃河夾帶著大量泥沙衝擊低窪地帶,造成了有局部積水而成澱的,還是由於曆代勞動人民的人工治理才成此現在規模的白洋澱。總之,它是經過了曆史的滄海桑田變遷。
在幹旱的華北平原上有這樣一片水域,這不能不說是上天賜給這一方百姓的福地;一百四十三個澱泊被三千七百多條人工開挖的溝濠連接,澱澱相通,溝濠相連,形成巨大的水上迷宮,這不能不說是勞動人民偉大智慧的結晶。
它麵積不大,僅有三百六十六平方公裏。打開六百萬分之一的地圖竟看不到它的蹤影,它不像洞庭湖、鄱陽湖和太湖那樣赫然躍於紙上。
這裏不是江南,卻有著和江南一樣的秀麗的景色。確切地說,它不同於江南,甚至還有同曲異工之處。白洋澱一年四季景隨時移:春季,水域清澈,煙波浩森,蘆葦翠綠;夏季,蓮菱蒲葦隨風搖曳,滿澱荷花盛開;秋季,天高氣爽,氣候宜人,魚跳水麵,蟹肥味香、魚船隊隊、捕撈繁忙;冬季,白雪皚皚,冰封大澱,一派北國風光。
這裏沒有出現過在中國曆史上顯赫一時和叱吒風雲的人物,但在全民族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爭中,這塊土地卻孕育了一大批無名的英雄。他們拿起原始的冷兵器——大刀、長矛,他們拿起了捕魚的工具——魚叉,拿起了鳥槍和大抬杆兒和武裝到牙齒的東洋鬼子拚命。從他們身上表現出了中國人民麵對強敵的那種無所畏懼的精神和愛國的民族魂。
“魂”是什麼?詞典是這樣解釋的:特指崇高的精神或泛指事物的人格化精神。我想英雄的白洋澱人民不正是有這種“魂”嗎?故事的主人公不正是有了這種“魂”才對他的大刀魂牽夢繞嗎?他的這一行動以至於不被某些人所理解,對於這點,倒是令我們所擔心的事情。因為隨著歲月的流逝,當時的那些人和在他們身上所發生的一些事或許被人們淡忘、模糊,甚至記不清他們的姓名了。
現在好了,人們終於開始梳理著那本不該亂的東西;人們終於從繁雜的往事中慢慢追憶著那逝去了的久違的影子;人們終於掀開了那厚厚的一本帶著浮塵的曆史書;人們終於把屏蔽了的畫麵重新展現在了和諧、公正的社會麵前。
審視它,品味它,並悟出了一個道理:實事求是。
一
二〇〇〇年盛夏時節。
這是白洋澱一年中最為美麗的景色了。
且不說青青的蒲草盡情地伸展著她那婀娜的身子,也不說無盡的蘆葦已拔節長成了那綿延不斷如長城似的綠色屏障,單說那一片片撒在清澈水麵上的荷花競相開放著,那粉紅色的花蕾在藍天的映襯下格外鮮豔、耀眼,的確給人一種“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感覺。
遠方的木船在撒網捕魚,近處的機器船載著貨物劃破了航道的水麵,蕩起的波浪撞擊著航道兩側葦園子的護坡。
塔兒六村就坐落在四麵環水的白洋澱中。
鳥瞰塔兒六村,宛如玉盤中鑲嵌著一枚翡翠。
在一座小石橋邊,矗立著一座貼著白色瓷磚的高大門樓,這門樓坐北朝南,門樓上方的黑色花崗岩鐫刻著四個金色大字:幸福之家。
門樓不遠處有一棵虯枝盤結的大槐樹,大槐樹鬱鬱蔥蔥,碩大的樹冠是納涼的好去處,此時,樹下一位耄耋老人正半仰在仰椅上合目悠閑地扇著扇子乘涼。
蟬不停地噪叫,呱呱雞(即:大葦鶯)的叫聲不絕於耳。
一陣微風吹來,老人坐直了身子,不禁打了個哈欠。
順子肩上扛著一把鐵鍬,手裏提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大刀走了過來。
“爺爺,您在這兒歇著哪?”順子走到老人麵前搭訕了一句,登上了台階。
“嗯,——哎,順子,你站住!”老人看見順子手裏的那把大刀,問,“你哪裏來的這玩意兒?”
順子扭頭說:“哦,今天村裏組織村民挖渠,我挖出來的。”
“給我看看!”老人一眼不眨地盯著孫子手裏的那把大刀。
“我當時挖出來還以為是什麼寶貝呢?原來是這麼一把破刀。”順子顯得好似有些沮喪地又說,“等收破爛的來了,這怎麼也得換兩盒煙吧?”
順子來到爺爺麵前,老人接過大刀,疑惑地問道:“哪兒來的?”
“就是從咱們村西劉家窪子挖出來的。除了這一把破刀和屍骨外,連個棺材都沒有,一看就知道死者是一個窮光蛋!”順子說完攤了一下手,顯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劉家窪子,沒有棺材?”老人嘴裏嘟囔著,然後像觸了電似的把那把大刀扔在地上,聲音顫抖地對孫子說,“你,你這是在作孽呀!”
順子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如墜五裏霧。
“你把它挖出來,他是不會饒過你的!你知道嗎?這把刀可是他的命根子呀!”老人的嘴角抽搐著,臉上顯出了很驚恐的樣子。
順子忙問爺爺:“爺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人想站起來,順子忙扶著爺爺站起來。老人顫巍巍地麵對著西方——劉家窪子的方向禱告著:“螃蟹,請你不要怪我的孫子,他不知道是你的,他不知道是你的那把寶貝刀。。。。。。,你千萬不要顯靈,千萬
不要怪罪他,我給你磕頭了。。。。。。”
老人真的跪在了地上,連著磕了四個響頭。
“爺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順子扶著爺爺驚慌得扭頭朝院子裏大聲喊道,“爸,媽,你們快出來呀!”
隨著順子的喊聲,不大一會兒,順子爸爸和媽媽從院子裏跑出來,兩人看見順子爺爺跪在地上,臉刷的白了,慌張地問道:“這是怎麼了?摔著哪兒了?”
老人仍不停地禱告著:“螃蟹,你不要怪我的孫子,你不要怪我的孫子。。。。。。”
“爹,您怎麼了?”順子爸爸上前抱住了老人。
“順子,你爺爺怎麼了?”順子媽媽問兒子。
“我也不知道,”順子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那把大刀,說,“他看見這把刀,就成這個樣子了。”
順子爸爸忙對兒子說:“你先把你爺爺抱回屋裏去!”
順子抱起爺爺朝院裏走去。
“我們要倒黴了,要倒黴了。。。。。。”
老人不停地嘟囔著。
順子爸爸看著地上的那把大刀,眉頭緊蹙。
一拉溜兒五間前廊子新房。
院中栽種著一些芭蕉和對葉梅。
寬大的芭蕉葉子中點綴著的一枚枚鮮紅的花和對葉梅五顏六色的花瓣相映襯著,給這座院落增添了勃勃生機。
順子把爺爺放在柔軟的床上,說:“爺爺,您還是快躺一會兒吧?”
老人嘴裏仍嘟囔著:“螃蟹,你不要怪我的孫子,你不要怪我的孫子。。。。。。”
順子媽媽看著自己的男人,疑惑地問道:“順子他爸,爹是不是跟上鬼了?要不要叫佛堂上的人過來給他看看?”
“爹哪裏是跟上鬼了?他這是叫螃蟹給嚇得!”順子爸爸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螃蟹?”順子和媽媽幾乎同時問道,“他怎麼會叫螃蟹嚇壞呢?”
“你們不知道!”順子爸爸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說,“螃蟹是個人,五十歲以上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