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意嫁人了。
嫁給逝世已有半年的六皇子。
房門外，房簷廊角高掛赤紅綢帶，已妝點得遍布紅綢錦色。
沈南意身著一襲宛如天邊流霞的嫁衣，頭頂鎏金鳳冠，喜帕遮了她絕世容顏。
火紅花轎的轎頂映著華光，沈南意被侍女扶著上了轎子，端端正正落座。
八抬大轎離地，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熱鬧喧天。
數十裏的紅妝，從街頭排到街尾，井然有序。
路旁皆是維持秩序的禁軍。
湧動的人群比肩接踵，個個皆探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見的婚禮。
“這是誰家女兒出嫁，排場真大！”
“你還不知道嗎？江南富商的嫡長女啊，許配給半年前戰死沙場的六皇子了！”
“聽聞那富商財力豐厚，富可敵國，皇帝起了忌憚心，才把他女兒從江南接過來，想納為後妃。”
“可惜皇帝年事已高，心有餘而力不足，想寵幸她卻沒辦法。這才取了個折中的法子，讓她自己挑選一位皇子為夫。”
“那她怎地想不開，那麼多位皇子中，偏生挑了個……”他不敢繼續議論下去了。
默契十足，沒人接過話茬，一切都隱於對望的複雜目光中，低低歎出一口氣。
“……”
百姓都昂著頭，伸長了脖子張望，看起來十分興奮，低聲地議論著什麼，互相打聽消息。
人群中的唏噓聲此起彼伏，其中不乏刺耳的。
沈南意充耳不聞，被喜帕掩蓋住的神色淡漠異常，毫無喜色，仿佛這場聲勢浩大的婚宴與她沒有一絲幹係。
不管是嫁給老皇帝，還是嫁給死人，對她來說，能好好活下去已是大幸。
送親的隊伍到達了目的地，喜轎落地。
頭披喜帕的沈南意蓮步輕移，隨著侍女的牽引，一步一步跨過門欄。
入了廳堂，正上方端坐著的一男一女，是皇上和六皇子的母妃。
左側站立著小廝，他懷中抱著一塊通體漆黑的牌位。
沈南意在侍女的引導下規規矩矩走到右側。
吉時已至，司禮征求皇帝首肯後開始婚禮儀式。
高聲道：“一拜天地！”
沈南意動作一僵，很快恢複正常，轉身朝著天地鄭重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她透過喜帕瞥見那塊黑色牌位，默然地閉了閉眼，脊背緩慢彎下去。
禮成。
……
沈南意被送入六皇子的臥房。
昏暗的新房內，繡花綢緞被麵上鋪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早生貴子”之意。
常人新婚的布置，眼下卻莫名諷刺，不合時宜。
她的夫君是個死人，何來早生貴子？
沈南意坐在床沿，屋外依舊喧鬧非凡，屋內她一人靜坐。
兩廂比對之下，落寞感油然而生。
思緒飄遠，回到沈家找上她的那天……
江南的雨接連下了三天三夜。
天昏地暗，整個世界被黑灰色籠罩，地麵濕漉漉的。
師父突發惡疾死了，僅僅被一床破敗草席裹著，連一身像樣的壽衣都沒有。
她冒雨四處奔波，把能當的東西都當了，也沒能籌出一口棺木錢。
沈南意自生下來便帶有不足之症，體弱多病。親生父母把她扔在橋洞下，被師父撿回家。
師父撫養她長大，帶著她四處尋醫問診，拿出所有積蓄，連棺材本都沒給自己留。
終了，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