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大結局(一)(1 / 3)

“去哪裏呀?”,林玦笑了笑。

“去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陽春白雪,朔風冷月……天涯海角,隻要你願意,都能去……”

“聽說三殿下如今已是一國之君?先恭喜啦。”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契約夫方寸大亂。

是啊,他如今已是一國之君。

再也不是那個被當作人質送到敵國的落魄三王子,再也不是那個可以憑著自己的心性肆意而為的人。

他是一國之君,他有愛戴他的子民,他有滿朝的文官武將,他有漫天無數的財富,他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坐上那個位子之後,他似乎擁有了一切。

但也正是坐上了那個位子,他身上原本流淌的鮮活的血液,卻要有一部分要永遠的死去……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陽春白雪,朔風冷月……這些地方,他都不可能去成,甚至連看一眼都是奢望。

至高無上的權力,卻也是戴在他雙腳上的鐐銬,掙不脫,逃不開。

契約夫長久的沉默,答案已經昭然若揭,林玦笑了起來,“林家已經有太多人選擇遊曆四方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裏吧……”

“其實羅刹國也不錯的,換個地方,換種心情……”,雨漸漸變小,契約夫卻感覺眼前雨霧彌漫,大概……是細雨飄進他眼睛了吧?

隻要林玦願意,他可以將後宮的那個位子給她。

“從一個牢籠,轉移到另外一個牢籠?”,林玦半開玩笑的看著他,就算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記憶,但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還是讓她感到心驚。

“你就不要擔心了,我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日子富足,無人打攪。在乎的人都在身邊,人生能夠如此,還奢望什麼呢?

隻是不知為何,明明生活十分安逸,可她的心裏,卻總像是少了一塊,估計是閑的吧?

人閑下來總是會瞎想,林玦決定從明天起去林瓊的鋪子裏幫忙,或者去城東的學堂裏當個女夫子,忙起來!她會覺得空空落落,絕對是因為太閑了的緣故,隻要忙起來,就不存在這種問題了。

煙雨蒙蒙。

青平橋下,來往行人車馬絡繹不絕。透過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契約夫的思緒隨著眼前的雨霧飄遠。

那一年,他敗給了初出茅廬的南宮懿。

幾乎是身敗名裂。

滿懷失意消沉之際,他被當時的大君送到了大業國。名義上是使臣,但誰都知道,他是來這邊當人質。那時的他,渾身上下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報仇。他要殺了南宮懿,和他有關的所有人。

當然,大君並不是簡單的讓他過來當人質,他還充當了殺手和刺客的作用,目標人物是當年風頭無限的六皇子淩墨。

刺殺一位沒有什麼武功的皇子,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那天,他布下了所有的局,甚至不惜親自假扮雜耍的人,要的就是讓淩墨上鉤。誰知道……

眼看著淩墨就要上鉤,卻沒有想到,有個蠢貨發現了異樣,直接推開了他,自己進了那火圈裏。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林玦。

一個與他同父異母妹妹維卡長得完全一樣的中原女子。

直到南宮懿孤身前來救她,他才明白,大君讓維卡易容的“良苦用心”。鬼子殺神,也有軟肋,南宮懿的軟肋,就是林玦。

想起來,林玦恨他也是有理由的。畢竟從那時開始,他便將她列入了必殺名單裏……

可他的心境,又是在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呢?

契約夫想不起來。

或許是某次的爭鋒相對,或許是某次的擦肩而過,或許是她那一臉倔強打不死的樣子,或許是……

或許是在日常的點滴之間,他漸漸明白了為何南宮懿會如此的在乎她。因為那個人,她值得被在乎。

雨霧朦朧之中,有個小孩手中拿著風箏,一臉吃力的想要讓它迎風高飛,隻可惜,他的手一鬆開,風箏就掉落在青石板的地上。

“你說,風箏最後能飛得起來嗎?”,契約夫問。

“他太倔強了,應該放棄的。”

小孩子的努力,除了讓風箏被雨水打的更濕之外,沒有任何的意義。風箏與雨天,從來都不該一起出現的。就像飛蛾撲火一樣,盲目的違背規律,最後的結果,隻會輸得更慘。

“或許,等你以後想遊曆四方了,可以到羅刹國看看,那兒風景……並不像你們想象中的那樣差……”

“會的。如果我有去的話,一定會去拜見你的。到時候還望陛下不要將我驅逐出境才是。”

細雨蒙蒙,耳邊的清麗的聲音也開始變得縹緲起來。

契約夫同樣笑著點頭應下這個約定。

隻是不知為何,他幾乎是可以肯定,今日一別,就是永遠。就算林玦最終選擇雲遊四海,就算林玦來到了羅刹國,她也是不會再去見他的。

春寒料峭,溫婉如江南,在冷風斜雨中,也讓人忍不住冷顫連連。

林玦站在青平橋上,目視前方,將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半空中;契約夫站在她的身側,驀地回頭,正好將她的神情收歸眼底。

籠子再精美,對於想要飛出去的雀鳥來說,也不過是一種束縛罷了。雨天與風箏,飛蛾與火,或許她說的對,他不該如此倔強,早就該放手了。

各自歸去,各自安好。

*

京都,陽華宮。

草色青翠,春色滿園。

白晝的光線穿透雕花鏤空窗欞,在屋內灑下一片金黃。

淩墨一襲青褐色長袍,站在窗邊,呆望著滿園春色,將脊背繃的筆直。

昔日的天之驕子,如今卻連簡單的一個眼神都無法聚焦。

又過了一天麼?

連日來的渾渾噩噩,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讓他有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門前的石階上已經是青苔斑斑,他到底有多久沒有與人說話了呢?

人走茶涼。

更不用說他如今是個犯了謀逆大罪的死囚犯,樹倒猢猻散,將死之人,眾人避之唯恐不及,哪裏又敢上前呢?

兄弟五人,竟隻剩下吊兒郎當的老五還完好無損。其他的人……

其他的人,究竟是為了什麼?

又去了哪裏呢?

很多時候他都在想,或許同其他人一樣也不錯,一死了之,一了百了,而不是像他現在這樣,被關在這荒無人煙的活死人墓裏,過著無人問津的日子。這樣的日子,與死人又有何異?

細想之下,或許與死人還有些不同。

那就是,他還有知覺,還有意識,還懂得痛苦。

也許這就是對方所需要的,讓他活著,讓他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與悔恨之中。

七日前,有消息傳來,丞相李清玄意圖殺害新帝謀反,誅九族。六皇子妃李傲姍出身李家,難逃連坐。

四日前,又傳來消息,前皇後楊氏重病不治,離開了人世。

漸漸的,曾經站在他身邊的人,都開始離他而去,而卻獨留下他還在苟活於人世。

他也曾想過死,可對方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一般,這宮裏沒有任何的尖銳之物,就連他想要上吊,都找不到質量過關的綾布,而多少次的咬舌自盡,都被藏在四周的暗衛給救活了。

一日接著一日。

其實他也並不是完全的與世隔絕。

很多消息,對方似乎都想讓他知道。讓他活著而不是直接殺了他的動機,不就是想要讓他一輩子活在痛苦之中嗎?而所有這些讓他知道的消息,就是用來增加他的痛苦。

隻可惜,他那慈愛的父皇不知道,如今的他,早已經是千瘡百孔,再怎麼樣的打擊,也對他產生不了任何的影響了。

可是,事情的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啊……

幾乎是從記事開始,所有人對他灌輸的,就是他以後將肩負起大業國的重擔,而他在日常所要做的,就是嚴於律己,勤於學習,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出格。

別人這樣說,他也這樣做了,可結果呢?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他從受萬人追捧的六皇子淪落成了被關在冷宮中的階下囚?

鮮活的記憶一幕幕的開始在眼前回放。

走馬觀燈般,在諸多的畫麵裏,有一張臉開始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等一下——”

少女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

周圍花燈璀璨,更襯得她的臉色緋紅。

“我……六殿下……”,少女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張了半天的口,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下一刻,她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從懷裏拿出一個荷包來,雙手捧著遞到他的麵前,“給你。”

荷包上歪歪扭扭的,繡著長得像鴨子一樣的鴛鴦。

“林二姑娘,請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