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笑談中,不勝人生一場罪!
陽帝曆六年。
陽帝收兵權以親征,滅四國,立瑞和帝國,與雪澤二國成三足鼎立之勢,史稱三國盛世。
陽帝曆二十年。
陽帝崩。慶帝即位,改曆法為慶帝曆。
慶帝曆十三年。
慶帝外得炎範二將助,國師左墟道人指以兵法,內有林潘二人輔政,帝國滅雪澤二國以統一大陸,成千秋之霸業。
慶帝曆三十一年冬。
慶帝崩,天下大亂。
慶帝曆三十二年春,大將軍範璿擁慶帝長子林宸為帝,號承德帝,以皇天城為都,立北朝。
同年,潘相薨,襄王率舊朝官員以舞雪城為都,改名帝京城,廢帝製,建多邦共治製,立南朝。
同年,澤國餘孽依山脈為天譴,割混沌山脈以東,自立山嶽國。
次年,大將軍炎灼脫離瑞和帝國,自守西界荒原,誓有生之年永守西界邊疆,自成一家。
自此,四分之勢成。
這是慶帝曆三十二年。
正是帝國立國以來最亂的一年,發生了太多大事,內亂不斷,民不聊生。各大勢力競相征兵,青壯年十不足一。這也直接導致了年底饑荒不斷,餓殍遍野。
那年。七歲。他叫安尋雲。家住在玉山省一線天一帶。嗯,那時候他是有家的。雖是養父母,但也如親生般疼愛他。
養父是商人,也算有點餘錢。不過這也直接導致了他在內亂裏屬於最早受害的一類人。
拿著刀槍的官兵們衝進來的時候,養母抱著他正躲在後院,養父帶著家丁在前院周旋。
他還記得養父的眼神那般堅決,就像那年父親入獄時的眼神一般。養父是父親的同窗,不過父親在他四歲的時候就入獄病死,而養父膝下無子,他也就跟著養父一家過日子。
養母聽著前院的打鬧聲越來越響亮,隱約有人的驚呼和一聲聲的悶響。養母把他放在水桶上藏進了井裏,一再囑咐要等到她叫他才出來。
他突然拉著養母的手,萬般的不舍。養母拍拍他的頭,努力揚起嘴角,小三乖,會沒事的。
時值初春,雖然是南方,井裏也是刺骨的冷。他在井裏打著哆嗦,看著天逐漸轉黑,然後又轉明。透過井口投下來的一點光亮,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從肉色變得蒼白,然後開始透出一絲黑色,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全身都已經是這個顏色,他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隻知道不能再在這裏待下去了。
外麵的聲音其實在前一晚就已經停息,而養母還沒有來叫他出去。
也許,該出去看看?也許他們把自己忘了也說不定。
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時怎麼有那麼大的力氣順著打水的繩子把自己弄了出來。他那時的注意力完全在別的地方。
就在井的不遠處,養母和幾個丫鬟一身**,已然死去多時。
前院裏,橫七豎八的倒著家丁的屍體,養父被人劈成了兩半,一半倒在正廳裏,一半還掛在門上。遠遠望去,養父的屍體上似乎還在冒著熱氣。不過安尋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而家裏,自然值錢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
他就這麼坐在正廳裏,任由刺鼻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屎尿混合著血肉的味道,就像臭豆腐加血旺再加豬毛的味道。甚至有些甜膩。人肉脂肪的特殊氣息,安尋雲怎麼也想不出個恰當的比喻。
這一坐就是兩天。
他就是在被滅門後的第三天傍晚,自家的正廳裏遇到了姐姐。
那時姐姐十一歲,是來找吃食的。
他記得姐姐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是,喂,你活的還是死的。
他感覺有人遠遠的拿東西扔了他一下。天快黑了,屋子裏的血腥味已經逐漸被屍體開始腐爛而散發的特殊氣味所代替。
喂,你活的活的還是死的?
他轉過頭,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他啟慧甚早,不管心性還是智力都遠超同齡孩子,自小學習琴棋書,五歲便能和養父交流詩詞心得,六歲便開始跟隨養父學習經商。雖然養父和父親的畫技都還不錯,但他確實沒那天賦,所以他也就學了琴棋書而已。所以眼前的女孩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他瞧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穿著不知打了多少布丁的破布衣衫,正拿袖子捂著嘴,似乎在強忍著空氣裏彌漫的屍臭味。
這裏沒什麼可偷的了。他說完這句,就回了頭不再看她。
你是這家的人?小姑娘發現他是活人,稍微靠近了一些。女孩長得快,這時的他頂多不足她的胸高,她也不怕他。
他沒回答。
你在這多久了啊?小姑娘又靠近了一些。
他還是沒回答。
喂,這有吃的沒?我好餓啊。小姑娘已經到了他跟前。
他還是沒回答。
喂,都死了,別看了。小姑娘豎起手指輕輕推了他一下,他重心不穩,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喂,別嚇我,我可沒做什麼啊!小姑娘嚇壞了,急忙拉起他左右看,生怕摔壞了。
他看著手忙腳亂的小姑娘,終於忍不住了,撲在小姑娘懷裏就哭了起來。
他說,這是我家。
他說,我叫安尋雲,他們都叫我小三。
他說,他們都死了。
他說,我帶你去夥房找些吃的吧。
夥房裏也是一片狼藉,能拿走的都被拿走了,地上還留了一小串米粒,一直延伸了很遠,應是拿得匆忙落下的。
現在我家也沒吃的了,你走吧。他鬆開了小姑娘的手,他的嘴唇已經幹裂了,剛說兩句話就開始冒血。
小姑娘走向前,小心的把地上灑落的米粒收集起來,也有不少。
喏,這不是麼!
夥房裏幹柴有多的,她就隨便找了個沒被打破的瓦罐,點了火,將就那些米就做了飯。
他看著被小姑娘推到他麵前的小半碗米飯,才想起自己快三天沒吃飯了。
雖然他一直食量不多,小半碗差不多就是極量了,可是這一次,他確實是真的沒吃飽。他飛快的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抬起頭來發現還是很餓的時候,小姑娘還在吃屬於她自己的那一份。
嗯……我的也給你吧!小姑娘把她自己的那一份也遞給了他。平時家教甚嚴的他此時也顧不上客氣,呼啦呼啦幾下又吃了起來。
小三,你還有別的什麼親人嗎?小姑娘看著狼吞虎咽的他問道。
唔……沒了……他還在使勁往嘴裏塞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