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路,從不知何所發布處初始到不知何所至處終結。
它像一條正連著母體的臍帶,把一頭的一個精準,練達,卻善於遺忘,麻木偏執的具象主體與另一端的一片孤獨,純粹,同時充滿無限可能性的模糊意識相互連接。所有一切的規則,秩序,標準,還有習慣都化成了臍帶中流動的體液,源源不斷地向那團模糊意識推滾著。不多時,這一股渾濁的流體就爬遍了那一團模糊意識的全身,而後立即風幹成堅不可摧的板結,緊緊裹挾著它,直至它麵目全非不可辨認。此時模糊意識就有了同具象主體相同的實體存在,然而毀滅也就從此刻開始。
小路上,沒有任何人,寂靜無聲。斜掛天幕的月亮很低,仿佛緊緊貼合著路麵。小路的甬道上發出淡淡的橙紅色的光,清晰感被剝離,給人以軟綿綿的感覺,這和此刻緊貼著它的月亮一模一樣。小路這靜態的虛幻與動態的無限,讓看到它的人不由自主地生發出一種難以自持的**,竟然願意沿路狂奔,妄圖用短促的生命去丈量其不知所終的長度。
兩塊巨大無際的玻璃板從天空中筆直地插下來,它們彼此平行而立,在小路兩側伴隨小路一路延伸,冷漠而規整地割畫出小路的邊沿。這兩塊玻璃板澄淨而透明,沒有一絲氣泡與雜質的鏡體會讓第一眼看到它的的人錯覺的忽略它們的存在。但他們卻實實在在地佇立在那裏有時甚至會過於誇張地將位於其各自內側的物體的邊框那由於空氣的橫阻而產生的極為輕微的不真切感過濾的一幹二淨,使令人舒適而幹淨的影像反折回人的眼睛。
左側玻璃板內的世界,繁茂的樹林中,每一棵樹都在野性地生長著,過於無所忌憚的稠綠綴彎了一條有意向更高處挺進的樹枝,使它低垂向下,直至折斷在了另一棵密不透光的樹的頂端,被這棵樹頂上那片帶有力度的蔥蔥綠意托舉著。密林裹藏之下的一眼水潭,枯黃,半枯黃,甚至被風拽下卻還仍十分新嫩的枝葉堆遝其上,死死地覆壓著潭麵。風刮不動,口渴的走獸也早已將其遺忘。潭水被這片大自然的慵懶與隨性活生生地窒息掉了其流動的天性。全身赤裸的我,身體紅的發脹,一動不動地躺在樹下那被雨水泡的鬆軟無比的泥土上,表情安逸。還黏掛在**頂部的那滴將幹未幹的濃白色液珠,使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在腦中倒敘著心中所成的關於眼前之景的意象,劃動的膠片在頭腦中發出“呲呲”的響動。
另一側,在與其相對的另一麵玻璃板內的世界裏,一排排統一修剪過的樹被等距離地栽放在與這側鏡麵底部切割線相平行的眾多看不見的線段上,從這些等高的幹莖上突張出的一條條方向相同的光禿而呆板的輔幹,像炮兵團中一門門列隊完畢,嚴陣以待的炮筒,整齊地斜指向天空。不急不緩的水流沿著筆直的河岸小心翼翼地流淌著,不低的水位卻始終保持了離水流最近的岸沿處的幹爽。瘦削如紙的我不安地應對著這些,我麵容空洞,呆立在那裏。感覺整個世界正在與我遠遠地相對而立,他深邃且胸有成竹地注視著遠方。而我卻被它的視線無情地跳過。局外人的孤獨感,讓我惶惶入犬。怕自己的不經意的一個微小動作會锛壞這份完美無瑕的邊角,如推倒碼好的多米諾骨牌般,一瞬間把這一切無以複加的完美引向傾覆,屆時,自己也必將會因裹雜其中,而變得萬劫不複。
整個世界仿佛已下子被這兩塊突兀而出的玻璃板一分為三,但原本世界的完整性卻未受其影響,就像被斬成三段的蚯蚓依然存活那樣,它隻是把自身原有的體積縮小,之後完成克隆,分裂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個體。它們彼此在各自那被切割成的新的空間中獨立成章,但卻從此再無聯係。
被夾在中間的小路仿佛被這兩塊巨大的玻璃阻斷了一切聲響,安靜而平和,甚至就連路中間突然出現的紅色氣團也無力將這份寂靜摒棄。著紅色的一團很模糊,辨不清就究竟為何物。它霧蒙蒙的外沿,把它的形狀都隱沒了。它很小,小到遠遠觀之就像在朱紅色的潭水上漂浮著的一片新嫩楓葉。它向前緩緩蠕動著,猛然間發生了分裂,分裂成一前一後兩個更小的氣團,它們繼續在向前方的未知揶揄著,動作連貫得就像從未被之前的分裂過程所打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