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四年的冬天,天未初曉。
城南棚戶區裏,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掀起被子,拉開床頭的燈,絲毫不懼那幾近落雪的寒冷,慢慢穿好一套雖顯樸素但無比幹淨整潔的衣服,起身洗漱。接下來,他不緊不慢地準備著一會兒要在都江中學門口叫賣的糕點。
六點整,他騎著三輪車從家裏出發,趕往都江中學東門口。
六點一刻,他把車停在東門右側的固定位置,和幾個叫賣不同早點的中年人一起等待著學生們的到來。
六點二十五,陸陸續續地有學生出現,或步行或騎車,路過一排攤位時,不斷有人停下來,買一袋蒸餃,兩隻包子,一塊烤紅薯或者一隻光饅頭。
老人隻賣桂花糕。因此他的攤位前總是極香,也總是圍著最多的少男少女。
六點四十五,都江中學早讀課的鈴聲響了。老人拖到五十分,做完幾筆遲到小姑娘的生意,這才慢悠悠地騎上三輪車,向一所八點上課的小學騎去。
如果有好事者耐心地跟上老人幾個月,就會驚訝地發現,整整一年時間裏,都江市市區部分大大小小的中小學、幼兒園的每一個出入口,都不止一次地出現過這個賣桂花糕的老人的身影。可這麼一個除了衣著幹淨得不像話其他看不出任何異常的老人,又有誰會關注呢。
八點十分,完成了上午生意的老人緩緩地向棚戶區騎去,在臨近棚戶區的一個十字路口前,綠燈剛亮,他就用力一蹬向前騎去。
一輛速度很快的警車呼嘯而來,有闖紅燈的趨勢。
似乎是提前預料到了一般,三輪車穿過馬路的速度越來越慢,老人此刻的嘴角竟然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車上的警察剛剛睡醒,正急趕著去上班,腳下油門踩得狠了點。剛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就猛然瞥見前麵一個老不死的橫穿馬路!
砰!
警車前麵癟下去一大塊,玻璃半碎,警察毫發無傷。老人則飛出了三輪車七八米,落在地上,當場殞命。
一刻鍾之後,兩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男子並肩站在街角。
右側的男子著一身純白色西裝,生得劍眉星目,英武不凡。若此時有通曉麵相氣運的方士遠遠觀去,定會覺得此人時而好似一柄鋒芒畢露的長劍,時而卻又鋒芒盡斂,捉摸不透。
左側的男子雖也麵容俊朗,氣質上就顯得平和不少,但盡管衣著相對隨意,那纖塵不染的樣子倒也頗為不俗。
兩人望著十字路口處熙熙攘攘圍了三四圈的人群,沉默不語。
直到一輛又一輛警車和救護車開來又開走,直到人群最終緩緩散去,右側的男子這才開口道:“那個警察有問題麼。”
左側男子笑了笑:“是個混球,手底下至少三樁錯案,其中兩樁是收了好處的。”
“你還是這副性子。”
“你卻變了。”
“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師傅。”
又是一陣沉默。這次是左側男子先開口:
“你這次來……是因為一切布置妥當了麼。”
“那也需要你這邊先準備好。”右側男子答道。
“人我已經找到了,竟然還不止一個,接下來就是換個身份去接觸他們。”
“你未得道之前,不剛好做過夫子麼。”
“那是多久以前的往事了啊。”
“往事再久,也還是該記住的。”
似乎是沒有話說了,這對曾經一起飲酒舞劍、一起論道說法的師徒、朋友,竟再也找不到一個可聊的話題了。
又是左側男子先開口:“這次的布局,有把握麼。我擔心……”
“無妨。”右側男子直截了當。
“不能多說一點麼,讓我也安心。雖然我知道自己現在法力低微,和你的境界越差越遠,但畢竟大家是相識了這麼久的朋友,你也從來沒有把我們幾個當成是下屬或者徒弟……”
似是被觸動了幾分,右側男子望了望天空,開口道:“我們四個分頭去了極東、極南、極西、極北之地,取了那極為罕有的四極元靈,我又將當年從天庭遺址裏帶回來的僅存的半株絳雪仙參祭成了陣眼,布下了聖象四靈欺天道陣,這是隻有天尊才能識破的陣法,對付區區化靈境的妖獸不在話下。”
“那怎麼殺?畢竟是金仙巔峰級別的妖魔,法力何等強大,你看當年那隻猴子,要跑便跑,誰攔得住。”
“用我的劍。當年劍毀之後,我重鑄了一劍,以妖血祭之,磨了八百年。”仿佛為了讓曾經的友人放下心,或者更是說給自己聽,左側的男子重複了一遍:
“八百年磨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