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林,還沒回去呢?你爺爺的病最近好了點嗎?”薛教練衝著坐在訓練場邊上,正以熱切的目光看著足球場裏即將結束的訓練的左林喊道。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是對左林來說再合適不過。
左林一家原先居住在長江邊上的一個小山村裏,三峽工程開工之後,這個小山村就被劃入了水線以下。按照三峽移民安置的方案,整個村子幾百號人被遷移到了上海。原本靠著一片山林過活的一家人,麵對著平坦的農田,整整有一年多不知所措。而這個時候,左林的爺爺左強病了。水土不服,或者是其他任何原因都不重要,一個病榻纏mian的老人給這不富裕的一家人帶來的窘困卻顯而易見。為了償還左林的爺爺治病而欠下同時遷來的鄉親們的醫藥費,還有為了維持老人能艱難但持續地活下去,左林地父母都出去打工了。來上海的外來打工者已經將上海的低端勞務市場排擠得滿滿當當,要想掙錢,也就隻能托上朋友加上自告奮勇地去那些和中國有合作關係的勞務輸出的目的地國家了。離家萬裏對很多人來說是很難受的事情,而對於左家,他們的家鄉現在已經在水平麵以下。沒有了家鄉的人唯有硬起心腸為了生計而走得更遠。
而左林則承擔起了照料爺爺和在上海承包的土地的責任。既然爺爺左強的病需要大量中藥來調養,既然不太可能長期買那些藥,尤其其中頗有幾味稀有和名貴的藥材,左林在所有人的置疑下平出了一塊地自己種。他成功了。除了給爺爺用的部分,還能有一部分出售,就這樣,左家的經濟開始逐漸走上了正規。而左林,除了照料爺爺和那片現在在大家眼裏顯得越來越神奇的土地外,還攬下了申豹足球俱樂部訓練基地的備用草皮的養護工作。原本狗吭過一般的一公頃備用草皮,居然在左林連續兩個月的努力下變得茂盛平整,除了沒有像比賽場地一般用割草機理出紋路之外,已經完全達到了比賽標準。說起來,國內還頗有幾個足球俱樂部的比賽場地,連這個備用草皮都不如呢。
當左林的事情逐漸通過和那些就住在附近,一起安置過來的老鄉——訓練基地是他們中間的好多人打雜工的地方——傳到了俱樂部的工作人員耳朵裏之後,左林也算是在大家心目中有了個印象。也僅僅是個印象。
聽到薛教練叫自己,左林稍微有些局促地站了起來,朝著薛教練微微躬身。左林不是很喜歡大喊大叫,他沒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了薛教練身邊,禮貌地說:“謝謝薛指導,爺爺的身體還好。”
“你喜歡看他們訓練?”薛教練想起了左林目光裏的熱切,問道。
“說不上喜歡,足球我不懂,就是覺得怪有意思的,草皮整理完了,也就在邊上隨便看看。大家都厚道,也沒人來趕我。”左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薛教練點了點頭,他很有點為左林可惜。左林高大強壯,18歲還沒用滿,身高已經有182公分了,而且上下肢力量十分平衡。在山林裏長大的孩子加上長年在地裏勞作,讓左林有著極好地體力,耐力和吃苦耐勞的意誌。純粹從身體條件上來說,左林要比訓練基地裏同年齡的3線隊的絕大部分人都好。可惜,沒有足球基礎,身體再好基本上也是白搭。
不過,薛教練是一直帶青少年隊的,從來就知道興趣和天賦,還有一個人本身的意誌品質對於一個運動員的意義。他一直琢磨著,如果讓左林試試看足球,能有什麼樣的成果。
“如果你覺得好玩,可以跟著試試看,你和3隊那些孩子相處得不是很不錯?”薛教練鼓勵道。“反正,也就是大家一起玩玩,如果你有興趣,隨時可以來找我。”
左林點了點頭,並沒有顯示出任何興奮之類的神情,隻是點了點頭對薛教練說:“謝謝薛指導。”
薛教練並沒有因為左林淡漠的回應而感到任何不快,他笑著說:“快回去吧。你爺爺還等著你呢。”
左林點頭說:“謝謝薛指導,我走了。”
在距離訓練基地有30分鍾步程的左家,最明顯的就是兩個高大的玻璃暖房。左家現在隻有左強和左林兩個人在上海了,仔細斟酌之後,他們並沒有在有了兩年三年的積蓄之後就急忙起出屬於自己家的小樓——如他們的鄉親那樣,而是將那筆錢紮紮實實地花在了這兩個玻璃暖房上。左林知道,要調養爺爺的病,需要大量藥材,這些藥材自己可以種,但暖房卻是必須的。左強對自己的孫子沒有任何置疑,也沒有懷疑過左林這個原先放肆於山林的野小子到底哪裏來的那麼豐富的中草藥知識,甚至某些時候根本不是草藥或者別的什麼。左強隻是本能地相信,自己的孫子在為自己好,如果不是左林這些時候幾乎有些偏執地讓左強拖著病體,左強早就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了解去了。重病纏身,而重病還對家裏造成如此重大的影響,左強早就不知道懊惱過多少回了。
左林到暖房邊上的那一溜平房裏和爺爺打了聲招呼,就重新鑽進了暖房裏。左家的暖房和其他在民政部門派來的專家指導下修建起來的暖房很不一樣。他的暖房造型如瑪雅的梯形金字塔,上窄下寬,而那個用透明塑料材料做的頂,是由4大塊材料拚成的。雖然碰上下雨天,難免會有些滲漏,但這4塊東西都可以移除,這樣就給了左林更大的調節暖房內小氣候的自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