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怔住。
穆天輕聲道:“看來我是錯過了啊……”
我把你給錯過了啊,我的摯愛。
穆天的笑容有點苦澀,但是仍然微笑著:“我多希望,在你六歲的時候,走過你身邊的人是我啊。”
流玥怔怔地望著他。
散落的發絲垂過眼簾,眼前那張熟悉的臉忽然變得有些不真實。
穆天抬起手,輕輕捋開那縷發絲,指尖留戀地輕觸她的臉頰。
“其實,我早就已經知道,我錯過了,那都是上天的懲罰……我多想再見你一麵,再像這樣看看你,我把所有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事都做了,我告訴上天,讓我做什麼事都可以,任何事都可以,用我的命來換這樣一次機會都可以,隻要讓我再見你一麵。上天……一定是聽到了。”
流玥茫然的眼神裏忽然閃過一絲光,她想說什麼,可是穆天輕輕按住了她的嘴唇。
“明天,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我就要死了,所以上天終於給我這個機會。有很多次我都已經絕望了,我以為這一生再也不能夠見到你……所以,你不知道我現在心裏有多滿足。”
流玥的嘴唇動了動,然而穆天依然按著。
“不,你不用擔心。你知道我這個人做事一向不管不顧的,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沒關係,上天給我這次機會,不是為了讓我看著你痛苦的。所以,你不會記得我現在說的話,你也不會記得我這個人,你會忘記這一切,然後快樂地活下去。”
流玥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穆天終於鬆開了按在她嘴唇上的手,他深深的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像一個最後的告別那樣,然後,他輕輕吻上了她的雙唇。
溫暖的氣息透過肌膚,如輕柔的風般流過全身,流玥忽然明白了他在做什麼。
他在封印她的記憶。
所有的依戀,所有的痛苦都在漸漸地淡去,就像被風吹幹的水痕,無可挽回地淡去。
那原本正是她想要的,然而不知為什麼,心底卻忽然劃過一道尖銳的刺痛,仿佛什麼地方裂開了縫隙,一個聲音從靈魂深處飄來:
晏,我……不想忘記你。
是的,再痛苦也好,都不想忘記你。
可是,當流玥終於張開了嘴,卻已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努力睜著眼睛,望著那張越來越模糊的臉龐,她努力想要讓自己記住這張臉龐,然而,那微笑卻在不斷地淡去,淡去,終於不留一絲痕跡。
穆天回到宿地,輕輕放下流玥。
她沉沉地睡著,安詳得像一個孩子。等她醒來的時候,她的生活就會重新開始。
穆天轉身離開,沒有再多看一眼。他既已將該做的事做完,也就不必再回頭。
“你真的確定?”
穆天的腳步頓住。
“你真的確定,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靠坐在樹下,閉著雙眼仿佛正在熟睡的銀發劍客忽然開口,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
穆天轉過身,望著好友,“你想說什麼?”
翼風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閉了起來。“也沒什麼,”他淡淡地說,“我隻不過想問你,你是不是打算現在就去見清浚,用你自己把羅離和盈薑換出來?”
穆天道:“我來這裏,本來就是為了來了結一切的。”
“你所謂的了結就是送死?”
穆天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朋友一場,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話?”
翼風冷冷地說:“不是我要這麼說你,隻怕是你自己早已抱了必死的心。你若能召喚回‘天機’,你就還是天下無敵的帝晏,誰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可是,我卻覺得你此行存心就是來送死的。”
穆天歎了口氣,道:“翼風,以我現在的力量,想要召喚回‘天機’,我原本就連一分把握也沒有。隻有我死,才能重新釋放出‘天機’。無論如何,‘天機’必須回去神都。既然我已必死無疑,現在豈非最好的結果?”
“必死無疑……”翼風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忽然睜開眼睛,道:“倘若此刻不是我在和你說這番話,而是流玥,你還會這麼想麼?”
穆天沉默片刻,淡淡地說道:“還是一樣的。”
翼風緩緩地閉上眼睛,似已無話可說。
穆天看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他轉身而去,步履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是暗夜沉沉,雲開雲合,如霧的月光照得那一個黑色的人影格外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