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離忽然停下腳步。
他已經飛跑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刻都不曾停歇。他心裏有太多需要發泄的東西,以致於他已經感覺不到疲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出了多遠,他隻是記得玉葉指過的路,他便沿著這條路一直跑下去。
現在天又已經亮了,金黃色的陽光穿透雲層靜靜地照了下來。
陽光總是會讓人感覺到溫暖,可是此刻陽光卻好像忽然失去了溫度,灑落在身上的陽光竟也似透出隱隱的寒意,仿佛那天上懸掛的隻是一輪金黃色的冰。
羅離依稀記得自己剛剛穿過一大片茂密的山林,現在他已站在山頂上。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奇怪的山,山的一麵樹木蔥鬱,另一麵卻是寸草不生。遠處的平原上,大片古舊的廢墟佇立,參差的斷壁在陽光下隱隱泛出暗紫色,有如幹涸的血。
寂靜。
完全的寂靜,沒有人,沒有飛鳥蟲獸,連風也忽然停止。
這裏就像被一股奇特的力量詛咒,沒有任何生氣。
隻有不祥。
不用任何人告訴,羅離立刻明白:蒿墟到了。
原來他在一天一夜裏已走完了三天的路。
他心裏一直都很煩亂,仿佛有各種分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堵在一起,憋得他簡直要發狂。此刻,他終於漸漸地冷靜下來。
盈薑就在這裏。
想起人族藥師月牙兒一般微笑的眼睛,他心裏忽然充滿了溫暖,因為他知道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從那雙眼睛裏看到的,永遠是理解的神情。
就算他心裏始終有一塊無法愈合的傷口,那種痛苦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可是,他就像一隻蛾子,雖然懼怕火焰,卻又禁不住溫暖的誘惑,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飛近。
那種感覺,雖然帶著幾分刺痛,卻很幸福。
可是,他要怎麼樣才能找到盈薑?
這問題他已用不著多想。
他看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簡直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的,突然間就出現在山坡上。他長著一張憨厚的臉,就像在每個山村裏都會見到的淳樸少年,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
可是,當他走過來的時候,羅離分明感覺到了那股尖銳的殺氣。
羅離的手已握上了刀柄,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少年,更不會忘記他那種歹毒卑鄙的招術。
少年走到他麵前,微笑:“好久不見。”
羅離當然沒有寒暄的心情,他直截了當地問:“盈薑呢?”
少年笑得更憨厚:“你放心,她絕不會有事。”
羅離冷笑,“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
少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因為她跟我們是一夥的。”
“你!”羅離差點就要破口大罵,可是他卻忽然又閉上了嘴,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情,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一樣。
“她是自願跟我們來的。其實你也早就猜到了對不對?”
羅離並非早就猜到,他剛剛才想到。
當那天他失去知覺的瞬間,他曾聞到一股香氣,梔子花一般甜美的香氣,卻讓他莫明其妙地感到難受。
現在他終於想起來那股香味是什麼。
那是盈薑自己配的一種迷藥,有次她弄灑了一些,他聞到差點暈倒,幸虧她立刻給他服了解藥。
他本不該現在才想到,隻不過他一直不願仔細去回想。
可是,盈薑手裏有各種各樣的迷藥,她為什麼偏偏用了這一種?這是她倉促之下的選擇,還是她其實在暗示什麼?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