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一時沒有作聲。
因為我的緣故。他可以用這麼幾個字回答,大概,流玥心裏也多少猜到了一些真相。可是,如果她再追問下去呢?她再追問千年前發生的那些事呢?他該怎麼回答?
流玥是個很淡漠的人,她不感興趣的事就不會多說一個字,但她也是一個很執著的人,她想要做到的事情她也絕不會放棄。
“我的第七世跟你有關係,是嗎?”
穆天歎口氣,然後苦笑:“是,是跟我有關係。”
一個人,明知道前麵是懸崖,再走一步就粉身碎骨,可是卻別無選擇隻能筆直往前。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穆天現在總算明白了。
其實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別的選擇,他可以說謊。
穆天不是個老實人,他也說過很多謊話,騙過很多人,但是有一個人他從來沒有欺騙過。
前世沒有,今生也絕不會。
所以,如果流玥繼續追問下去,他一定會把事情源源本本都說出來,即使他知道說出來之後,就真的會失去她,無可挽回。
然而,流玥沒有問,她又恢複了沉默。
兩人依舊一前一後地走著。
不變的節奏。
不變的距離。
夕陽熄滅了最後的暖意,樹林中吹來的風仿佛陰寒的刀刃劃過。
穆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神族的體質本來最懼陰寒,自從進入異界,他重傷未愈,又過分耗費體力。無論他的法力有多強,這時候也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的血管裏就仿佛有無數根冰針,冷汗順著他的後背不停地淌下去。
他還在極力控製自己,然而他的身體越來越重,兩條腿卻綿軟得仿佛快要融化了一般,難以支撐。
穆天正想說:“停一停。”流玥忽然加快了腳步。
快得他幾乎無法跟上。
就好像她感覺到了前方有什麼在召喚。
可是,穆天極力地朝前方探望,卻隻看見沉沉的暗夜。
“流玥……流玥!”
精族祭師似已完全聽不見,徑直向前。
穆天隻好勉力提氣。這時候他才發覺,今世的流玥不但劍法很好,步法也是一流的。以他眼下的情形,竭盡全力也無法縮短任何距離。
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真要命。
但是再無奈也沒有用,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急掠而去的身影,有如拂過夜色的一團淡藍的霧氣。
前方忽然出現了燈光。
長長的一串,如星點般連綿,像是逢年過節時,大莊園牆頭懸起的燈籠。
流玥朝著燈光奔去,沒有絲毫的遲疑,仿佛那正是她尋找的地方。
穆天盡力跟住她。
然而,他心裏忽然起了一種不祥的感覺,模模糊糊,飄忽不定。
燈光越來越近。
果然,一座莊園的輪廓漸漸出現在燈光中。
莊園的大門很高大很富貴,但是再高大再富貴,穆天原本也不會看在眼裏。可是,他一看見這座大門,心裏便猛然一震,就好像被人狠狠地捶了一下。
那門的兩邊,各臥一頭石獸,左邊的石獸九頭,右邊的石獸九尾。
他終於明白這是什麼地方了。
流玥已經跑上了大門前的石階。
穆天很想叫住她,然而他張開嘴,聲音卻澀在喉嚨裏,全然發不出來。
門裏的人仿佛早就已經知道流玥將要到來,當她剛剛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大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穆天眼看著那個淡藍的身影消失在門裏,就好像有隻手把他的心一點點掏出去,胸口越來越空,越來越冷。
這種感覺兩百年前他曾經經曆過一次。
那天,他最信任的聖皇殿侍衛失魂落魄地從玄靈穀回來,告訴他,失去了精石的下落。
所有精族的祭師,在六世輪回之後,最終都會化入無形無質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