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認出了黑暗中陰魂不散的對手。
他也覺察對方的力量似乎變得有些不同,可是一時也來不及分辨。他屏息凝神,全力催動法力,他必須盡快讓自己進入空靈的狀態,隻有這樣才有機會。
正當他已全神貫注的時候,忽然聽到盈薑一聲驚斥:“住手!”
他的鼻端忽然飄過一陣很奇異的香味。香氣總是能讓人愉快,可是這股香氣卻讓他說不出地難受。
他隻覺一陣眩暈,意識很快地模糊,就連盈薑的聲音也仿佛變得越來越遙遠。
“不許傷他……”
前方是岔路。路口長了兩株滿懷粗的大樹,枝葉茂盛,鬱鬱蔥蔥。
流玥停下腳步,定定地看這兩棵樹。
樹本身沒什麼特別,但兩棵長在一起實在很特別,因為兩棵樹長得簡直一模一樣,隻除了一棵的樹冠向東延伸,另一棵向西。這兩棵樹看起來就像中間豎了一麵鏡子。
無論誰看見這麼樣兩棵樹都會情不自禁地多看幾眼,但是流玥看得特別久,久到穆天終於忍不住問:“怎麼了?”
他們走了快一整天的路,總共隻說過兩三句話。
原本他們之間話也很少,現在好象變得更生疏更遙遠,甚至有點尷尬。
穆天本來認為自己很善於掩飾,無論發生過什麼都可以裝作無所謂,但是現在這種情形,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實在沒辦法把昨晚兩人說的那些話當作沒有說過。
他睜著眼睛想了一夜,可是思緒始終都是那麼亂。
他一直是個很有決斷的人,做什麼事都很果斷,很多時候他的決定在別人看來簡直是膽大妄為,但是他做這些決定都沒有太多猶豫。因為他已將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也清楚失敗的後果。
甚至像這樣不管不顧地進入異界,或者去盜取精石,明知道身為神君絕不應該這樣做,但他還是做了。他心懷愧疚,但並不後悔,也不曾猶豫。
可是現在他卻無法作出一個決定。因為他覺得自己怎麼樣做都可能是錯的,千年前的陰影始終在他心裏,他已無法再去承受另一個錯誤的後果。
沒有決定,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和她相處,所以,隻好沉默。
流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覺得,好像以前見過這兩棵樹。”
穆天抬頭看看那樹,隨口應道:“哦?”
“但是,並不是在這樣一個路口……”她的語氣夢囈似的飄忽不定,“好像……是一個莊園的庭院中。那樹的旁邊是假山,假山頂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額上寫著‘眠雲’,還有……那莊園的門十分特別,門邊左右各有一座石獸,左邊的石獸九頭,右邊的石獸九尾。”
她的目光定定地凝在半空,斷斷續續的語氣漸漸流暢,好像眼前真的有那麼一副畫麵,由模糊而變得清晰。
“庭院裏有一條很長的遊廊,****牆,漏窗的花樣也很特別,都是一些邪獸,廊下種了許多花草,都是紫黑色的,連開出的花也是一樣的顏色……”
穆天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早已聽出她所說的是什麼地方。然而,他一直默默地聽著她說,一次也沒有打斷。
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心裏的感受,究竟是希望她多想起來一些事,還是希望她徹底地忘掉。
他內心裏一直懷著一絲希望,期盼她能夠記起前世他們共同擁有的那些時光,隻有他自己才知道,發覺自己在她心目中已完全是一個陌生人,這種滋味有多麼苦澀。可是,他也很清楚,一旦她真的回想起往事,那麼他們之間連此刻這樣遙遠生疏的平靜相處也不會再有。
因為他實在也很了解她的性情,他所做的事,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諒。
有些錯誤是絕不可以犯的,可惜他直到做錯之後,才真正明白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流玥的聲音越來越低弱,漸漸地沒入風中。她的眼中還是一片空茫,看上去就像個正在夢遊的人。
穆天歎口氣,問:“那麼你記得不記得,那究竟是什麼地方?”
流玥搖頭。
穆天沉默了一會兒,又問:“該走哪一邊?”
這句話終於喚回了流玥的神誌,貫常的冷靜慢慢地回到她眼中。
她走到路口正中,凝神。片刻,她的手指向了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