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寧二十三年六月十九乃是大周王朝三年一度的選秀大典。當今聖上佑寧帝應皇後充實**,興旺皇室之請頒旨,凡官宦士紳以至平民清白人家有品貌端方的適齡女子皆可采選入宮。大周曆年選秀都隻有官家女子才可以有資格選秀,像今年這樣大張旗鼓,真可謂是百年難逢。是以,今年就比往年都更熱鬧更隆重。
其實,多年以後,當我再度回想起入宮的那一天時,那一道道冗長而繁瑣的程序,那些興奮地嘰嘰喳喳貌美如花而又青春鮮活的女孩,管事太監尖細的叱喝,都已隨著歲月的久遠漸漸湮滅。我唯一還印象深刻的惟獨那一重重高聳的宮牆,還紅滲滲地佇立在那裏,生生地隔斷了兩個世界。
那個時候的我還隻有十五歲,還是少不更事的大家小姐,絲毫不知命運的*已經把自己輾在了輪下。我叫藍明月,父親是當朝的禦史台禦史大夫,母親亦身出名門。上麵一兄一姐,哥哥那年才二十一歲已做了朝廷的雲州總兵,少年將軍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姐姐藍明珠嫁了給兵部侍郎。
在我看來,姐姐和姐夫恩愛無匹,女子能有這樣的歸宿,那是相當不錯的。可爹娘似乎不這麼看。他們一心想讓姐姐入宮選秀,來日做了娘娘好光耀門楣。可姐姐以死相逼,誓不入宮。當時可真是把爹娘氣得夠嗆。所以我的壓力就來自爹娘那執著的渴求。
其實象我們這樣的官家女子,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終究是要被這樣挑揀一回的。若選不上才可以自行婚配。所以,我倒也還算是坦然。
時間已經是七月了,天熱得一絲絲風都沒有,白晃晃的太陽直直地烘烤著大地,讓每個人都象是置身烤爐中一般。
午後,我懶懶地倚在窗邊的繡榻上,翻著一本詩詞集,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噙香側身坐在榻邊的春凳上,拿著把蒲扇替我扇著。屋子裏靜悄悄的,隻有蒲扇扇風的聲音時不時的響起。突然就聽見急急的腳步聲跑著過來,“嘭”的一聲,房門被人在外大力推開,漱玉那臭丫頭興衝衝地衝進來,臉憋地通紅,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小姐,”我微微抬了抬眉,“喘勻了再說,”漱玉還在拚命喘氣,門口就有一個清軟的聲音響起:“漱玉是想告訴你,我來了。”我丟開書,驚喜道:“如璧姐姐!”說著,赤著足就迎了上去,拉著一個女子就不肯放手。那女子與我一般大小,隻是那樣靜靜站著,微微笑著,那一股沉靜的氣質風華就迎麵而來,宛如一潭碧綠清水中忽然綻放出一朵嫋嫋娜娜的白蓮來,白如玉璧的光華使得著夏日裏的煩悶躁熱也一掃而光,讓人心裏妥貼得好是舒服。
她是我的閨中好友傅如璧。每年暑至都要回京城外祖家消暑,與我很是要好。
我連忙拉她坐下,吩咐噙香端冰鎮酸梅湯來。不等她喝下酸梅湯,就問:“今年怎麼早了?應該還有十來天啊!”如璧嗔怪地斜了我一眼,慢條斯理地喝了幾口酸梅湯,才放下碗,“你這丫頭,一年不見,還是這麼急吼吼的。今年不是要選秀嗎?爹說有很多事要忙,所以就早了。”說著,不知想起了什麼,臉兒微微一紅。我頓時恍然,不由打趣她說:“姐姐臉兒怎麼紅了?”如璧聞得我打趣她,臉更紅了,跺了跺足,就上前來擰我的嘴,嘴裏罵道:“死丫頭,還笑話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我倆就在榻上翻滾打鬧起來,不一晌,我就被如璧壓在身下,被她嗬得笑得停不住,忙不迭地求饒,“好姐姐,我錯了,饒了我吧。”如璧也笑了,見我被嗬得全身都軟了,才得意地放開我,嘴裏還道:“哼,這次就饒了你,看你還嘴刁不?”
我軟綿綿地倚在榻上,梳好的如意髻也散了,衣裳也亂了,微微得出了一身薄汗。
噙香抿嘴笑著上前給我挽頭發,我也笑著罵:“噙香漱玉兩個臭丫頭,看著你主子被欺負也不知道上前來搭把手,白疼你們了。”噙香隻是笑著不言語,漱玉靠著柱子吃吃地笑著,頂道:“璧小姐是客人,我可不敢。我的好小姐,你就忍忍吧。”
這麼一說,滿屋子的人都掌不住笑了個前俯後合。如璧也笑,:“瞧瞧,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這丫頭可是你自己教出來的。”就這樣笑了一回鬧了一回才好好說上了話。
如璧比我大一歲,是吏部尚書傅淮的千金,自幼就聰慧過人,又是如此的絕代風華,我也算得上是自負美貌,可跟她一比,也還是略遜一籌。以她這樣的才貌,今年入宮,那是絕對會中選受盡寵愛的。
我小口小口地喝著酸梅湯,如璧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我,看得很認真,眼都不眨。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嗔道:“姐姐這樣看著我做什麼?”如璧微微歎了口氣,認真地對我說:“明月,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不想進宮嗎?”
我撇了撇嘴,滿不在乎地說:“進宮有什麼好的?還不是給別人做小老婆。”
如璧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這丫頭!”說著一頓,低著頭想了想,神色就有些黯然,“是啊,說起來是娘娘,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小老婆。可就是這麼個小老婆,也要費盡心機不擇手段地去搶才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