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為取笑不成,暗暗嘀咕了一聲“無聊”,眼睛一轉,招手說:“你過來。”東方棄見她似笑非笑的表情,明知不會是好事,還是跟著她輕手輕腳來到窗下。她將食指放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示意他聽。
隻聽得裏麵一個年輕女子說:“你……你……你別過來……”聽聲音甚是驚慌。一個渾厚的男音低聲說:“董小姐,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自從上次在香山寺的牡丹叢邊見到小姐以來,小生頓時驚為天人,日思夜想,輾轉難眠,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隨即又吟哦:“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長歎數聲。裏麵一時沒有聲音,那少女伏在東方棄耳旁悄悄說:“這人手段高明,你瞧著吧。”東方棄隻覺呼吸的熱氣吹在耳畔,麻麻癢癢,加上她吐氣如蘭,鼻尖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更加不自在。
好半天才聽的那董小姐輕聲問:“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抓我來這裏?”想是放心不少。那人道:“小生姓蕭,小姐不妨叫我蕭郎——”說完輕笑出聲。那董小姐有些驚慌:“你幹什麼……”那姓蕭的笑說:“自然是請小姐喝酒。來來來,如此良辰美景,豈可虛度?”隻聽得幾聲咳嗽,想是那董小姐被他硬灌了幾杯。那董小姐又說:“你……你做什麼解我衣服……”聲音甚是嬌弱,大概是不勝酒力。那姓蕭的笑道:“小姐害什麼羞,待過了今晚,我保管小姐樂不思蜀。”那董小姐還是不肯,隻是推拒。隻聽“劃拉”一聲,衣衫破裂的聲音。
再不出手,隻怕生米要煮成熟飯了。東方棄要站起來,那少女按住他肩頭,瞪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幹什麼?”東方棄伸手指了指裏麵。她壓低聲音說:“人家兩廂情願,你做什麼狗拿耗子?”東方棄睜大眼睛,明顯是強迫,這也叫兩廂情願?她拉著他蹲下,小聲說:“正聽的有趣呢,你要是敢破壞,哼哼……”手裏的一把玉劍架上他脖子。他唯有繼續聽下去。
那姓蕭的說:“小生仰慕小姐多時,懇請小姐成全。”那董小姐不說話。那姓蕭的又說:“小姐隻當可憐可憐小生。古詩有雲,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男歡女愛,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東方棄心想那董小姐是一個深閨少女,哪是姓蕭的這情場老手的對手?那姓蕭的又說:“事畢後,小生必定送小姐回去,不教任何人發覺。”然後是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東方棄聽的裏麵嬌軟的一聲“蕭郎……”臉上一熱,連忙走開,事已至此,要管也管不了了。那綠衫少女卻拉住了他手腕,不讓他走,探出頭往裏瞧了一瞧,掩著嘴笑,低聲說:“小和尚,你不看,可不要後悔。”東方棄一招小擒拿手掙開她的鉗製,低著頭往回走。她一驚,“你這個小和尚身手挺厲害啊,你這招是什麼功夫?”見他不理,心中有氣,挑眉一笑:“哎喲,小和尚動春心了。”其實她年紀尚小,對男女之事亦不過似懂非懂,隨口胡說,隻覺得好玩罷了。
東方棄有些生氣,強調說:“我不是和尚!”她跟在後麵,“你不是和尚,為什麼穿和尚的衣服?”他解釋:“我衣服破了,借人家的衣服穿一穿。”她輕輕一笑,“你這個人挺有意思。喂,你叫什麼名字?”東方棄不答,卻問:“你怎麼知道那姓蕭的要幹什麼?”她笑:“我在人群裏見那姓蕭的對那董小姐不懷好意,故意買通她的丫頭,就知道有事。”東方棄說:“你應該早些阻止。”也不至於弄至現在這步田地,那董小姐這一世的清名隻怕是毀了。她甩頭說:“我為什麼要阻止?你瞧,多有趣!”
倆人一路回到香山寺,人群都散了,一輪淡淡的明月從厚厚的雲層裏探出臉來,夜色愈加清明。寺門已經關了,倆人從牆頭躍下。那少女“哎呀”一聲叫出來,“裙子劃破了”,甚是懊惱。抬腳將地上一大片開得正盛的牡丹踩了個稀爛,口裏憤憤說:“最討厭洛陽了,到處都是牡丹。”拔出玉劍,要來個斬草除根。東方棄嚇一跳,按住她的手,“你做什麼?”她“哼”一聲說:“洛陽家家戶戶都種牡丹,我瞧得膩了。”
東方棄這半夜相處下來,知道她行事極為任性,我行我素,強行阻攔恐怕沒什麼用,於是說:“你知道為什麼獨獨洛陽的牡丹冠絕天下?”給她講了一個小故事——
“傳說一代女皇武則天在一個隆冬大雪紛飛的日子飲酒作詩。她乘酒興醉筆寫下詔書‘明朝遊上苑,火急報春知,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百花懾於此命,寒冬臘月,一夜之間百花齊放,惟有牡丹抗旨不遵。武則天勃然大怒,遂將牡丹貶至洛陽。性子倔強的牡丹一到洛陽就昂首怒放,這更激怒了武皇,便又下令火燒牡丹。枝幹雖被燒焦了,但到第二年春天,牡丹反而開的更加繁盛。所以洛陽的人都愛在自家門前栽種牡丹,為的是牡丹的這種剛強的心性。”
那少女聽了,歪著頭看他,突然一笑,“沒想到象征榮華富貴的牡丹竟有這般傲骨,我還以為洛陽的人都想升官發財才種牡丹呢。算了,看在你講了一個這麼有意思的故事的份上,我就饒了這些烈火中殘留下來的牡丹。”說完往後院女眷房裏去,從窗口躍進其中的一間房。東方棄記得那是董小姐的房間。
他忙鑽進去,“喂,你做什麼,這是別人的房間。”她伸了個懶腰,“我累了,想睡覺。”在董小姐的箱籠裏翻翻撿撿,最後找了一套上好綢緞製的月白色的外衫,比劃了一下,咕噥道:“有點長了,將就一下吧。”見他還在屋裏,沒好氣說:“你還不走?難道想學那姓蕭的偷看我換衣服?”見他一愣,臉上隨即紅了,急急忙忙穿窗而去,不由得撫掌大笑。
換了衣服,隨手翻弄那董小姐的妝奩首飾,都是些金銀打造的釵環配飾,又有一串明珠,皆是拇指大小,雖然精致貴重,看在她眼裏也不過爾爾,遂扔在一邊。見屋裏沒什麼新奇的玩意兒,於是打開房門,大喇喇走出來。
剛走過長廊,隻見頭頂一個黑影一晃而過,原來是那姓蕭的送那董小姐回來了,言而守信,倒是個小人中的君子。她躲在暗處,瞧見那姓蕭的將那董小姐放在床上,然後出了房間,她尾隨上去。
那姓蕭的左轉右拐,專門揀偏僻的地方走,來到一片樹林裏,突然停下腳步,背對著她說:“道上哪位朋友,為什麼鬼鬼祟祟跟著在下?”她知道自己行蹤泄露,於是大大方方橫劍站出來。那姓蕭的回頭,她這才瞧清他濃眉大眼,鷹鼻薄唇,麵容雖有些瘦削,倒不失英俊,難怪那董小姐最後半推半就依了他。
他回首見是一個妙齡少女,容顏清麗如晨曦中綻放的白牡丹,先自笑了,調情道:“你跟著我,莫不是喜歡上了我?”她麵上笑嘻嘻的,輕聲道:“你覺得呢?”不等話完,手中的玉劍已經刺了出去。那姓蕭的一時失了防備,右手手臂讓她刺了一劍,鮮血立時流了出來。他神色一凜,知道碰上了個難纏的,雙眸陰鷙地看著她:“閣下哪位,在下與你有何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