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驛站自從戰爭以來便是最大的兵驛站,每天都有人在此寄送家信和收取回音,這裏是前線士兵集中退下來最多的地方,當然那是受了重傷已然無力再戰的老兵,所以這裏也是流言和謠傳最密集的滋生地。打仗的狀況,大軍去向,哪一營哪一部的安危等,微小到甚至是某處的士兵,傷了殘了死了,通常一個消息都能引起一陣熱烈反響。兵驛站每天都處於恐慌之中,騷亂但又平平無奇度過每一天。照常每天有傷退士兵帶回來一些可靠的或離譜的消息,照常每天有成千上百的人群聚集在此等候一些可靠的或離譜的消息。
留蘭幾乎天天來。但她對那些消息並不是很感興趣。反正軍隊一直在打勝仗,作為三軍統帥肯定不象一個小兵那麼每天都可能出意外。她天天過來,隻是在等待來自桓伊前線捎回的消息而已。
自從被逐出桓府,她就到這兒,寫了信求人帶去。她知道隻有桓伊家人的書信才會送到桓伊手裏,所以除了抱萬一指望寄送驛信以外,她主要是托人捎帶。各種各樣的人,押送糧草將要出發的隊伍,傷愈返回前線的老兵或者新征入伍的新兵,還有那些跟在軍隊屁股後頭混水摸魚的小商人。
但是無數信件都石沉大海,從無回音。也許是桓伊壓根兒沒有收到吧!她確實想到這個可能,但是不放棄。眼下對她而言,除了不放棄似乎也沒有更好方法了。
這一天,照常的問過沒有寄給她的信件之後,便從懷裏取出一封信,交給驛站士兵。
又取出二兩銀子一個小封,悄悄塞給那名士兵。
這麼做無非是可以把她的信歸類到比較重要的那一類去。盼望這麼著被桓伊及其底下人看到的可能信就大一些。
那士兵收了銀子,瞅了瞅信,對她笑了笑,順手把信擱到最裏麵的一個箱子裏。
這時有個人走過來,揀起那封信看了看,又仔細瞧著留蘭的臉。
“別哄她了,”他對士兵說,“你這麼收人銀子半夜不做噩夢?快還給人家罷。”
那士兵吐吐舌頭,應道:“是!”把一小封銀子退了出來,抓著頭笑,“我說大嫂,你別指望了,你這信寄不到的。銀子還給你吧。”一頓,那士兵又補充,“也別指望找人捎帶,上頭交代過了,凡是你的信,不管寄給誰的,我們都是收下來立刻燒掉。這驛站裏可沒人敢不顧命令幫你帶信的。真有那麼急,除非你自個上前線了。”
留蘭臉色蒼白,嘴皮子顫動著,卻沒發出聲音來。旁邊幾個人都用同情的神色看著她。
“好了,走開吧,你擋著別人寄信了。”士兵後麵那個貌似長官的人向她揮揮手,“沒事以後少來,要知道上頭本來還想命令見你便趕的。”
留蘭身體抖了抖,大聲道:“是誰?是誰的命令?我要寄信,又不是沒付郵資,你有什麼道理趕我!”
那人嘿道:“可真是好人做不得,我好心告訴你,不浪費你銀子,你反倒和我大吵大鬧了。這麼著我可也不客氣了,快來人,把這瘋瘋顛顛的女人趕開!”
兩個人過來扭著留蘭,留蘭拚命掙紮,大叫道:“顏瑟!顏瑟!我知道是你!你這個表麵假仁假義的惡毒女人……”
反複大罵數遍後,扭住她的人估計是聽不下去了,從她身上扯了塊衣服團起來塞住她嘴巴,再把她往驛站外麵的泥地裏一推,冷笑道:“識相的就躲得遠遠的,再敢進來,見一次打一次了!”
留蘭狼狽萬狀地爬起來,把塞在嘴裏的布團拿掉,看看手中的信,咬了咬牙,把信扯碎,她眼淚終於留了下來,剛開始是默默地哭,轉到僻靜處,忍不住便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