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殺,引出了賈。
楚莊王兩次出征,留賈、伍參與蘇從於郢,原本就要他三人監視鬥越椒,鬥越椒何等聰明,能看不出來,心中早已憋了一口惡氣。如今,一怒之下殺了蘇從,又驚又怕。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反了吧。
既然要反,還留賈、伍參做什麼?兩條狗,兩條楚莊王的狗,一並殺之,讓你倆去陰曹地府監視老子吧!
於是,便以宴請為名,將賈、伍參引到鬥府。鬥府有一小廝,乘伍參入廁之機,暗將消息透露給他,伍參翻牆而逃。
“鬥越椒手中並無兵權,他就是有日天的本領,這反造得成嗎?”楚莊王一臉狐疑地問道。
“他殺了賈,不就把兵權抓過去了嗎?”
“這……”
“還有,他有私兵。不止他自己有私兵,他們鬥家的幾個頭麵人物也有。此外,那些被您殺掉的奸佞之臣,被您罷去官職的庸臣,他們自己,他們的兒子,抑或是他們的親戚朋友,不少人也有私兵……”
楚莊王眉頭兒越鎖越緊:“他一共有多少人馬?”
“擁有戰車六百乘。”
楚莊王臉色為之大變,要知道,他自己所帶之兵,擁有戰車才三百乘,而鬥越椒的戰車竟達六百!
怕也沒用,當務之急,是趁鬥越椒立足未穩,趕快殺回郢都平叛。
誰知,鬥越椒先行一步,率兵屯於蒸野,截其歸路,以逸待勞。
楚莊王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漸漸地冷靜下來。憑兵力,楚軍隻是叛軍的二分之一。況且,鬥越椒乃大楚國第一勇士,十幾歲便帶兵打仗,打了近三十年,可謂沙場老將,雙方如果真的打了起來,鹿死誰手,尚在兩可之間。這仗還是不打好。
要想不打,就得派人前去談判。
遣誰去呢?他將隨軍之將軍和卿大夫從腦袋裏過了一遍,選中了屈巫臣。
屈巫臣乃屈蕩之子,與鬥越椒又是世交,文武全才,特別是那一張嘴巴,幾乎能把死人說活。
“什麼條件?”屈巫臣問。
“擅殺司馬和蘇從,既往不咎。”楚莊王回曰。
“還有麼?”
“軍政由他一人來掌,其他人不再染指。”
“還有沒有?”軍政原本就應該由令尹來掌,莊王此許,等於什麼也沒說,屈巫臣故有是問。
“賜田一千頃,戶一萬二千。”
略頓又道:“鬥越椒如果信不過寡人,咱也來一個‘周鄭交質’。”
屈巫臣走了。
屈巫臣信心十足地走了。
誰知,鬥越椒不和他談:“談什麼談,老子若是殺了昏君,這大楚的一切還能不是老子的?他熊侶不是很牛逼,那咱就戰場上相見吧!”
於是,鬥越椒率師向北開,楚莊王率師向南開,兩軍在漳水邊相遇了。
從兵士的數量上看,叛軍占絕對優勢。但從戰鬥力上看,楚軍又占優勢。
何也?叛軍多為家兵,又是由一百餘支家兵拚湊而成。
兩軍列陣,楚莊王扶軾而望,遙見對麵陣上的鬥越椒,貫弓挺戟,在本陣往來馳驟,心裏還真有些打鼓:“別怕,其部乃烏合之眾,豈是我國軍的對手!”楚莊王自己安慰自己。
楚莊王正要命軍士擊鼓而進,誰曾想,叛軍那裏的大鼓倒先響了起來。一白袍小將,手持方天畫戟,向楚軍殺來。
莊王向申無畏問道:“那叛將是誰?”
“是鬥越椒的兒子鬥賁皇。”
“何將願為寡人迎戰鬥賁皇?”
樂伯應聲而出,接住鬥賁皇廝殺,二人一來一往,鬥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
潘尪見樂伯戰鬥賁皇不下,不等楚莊王下令,便驅車出陣,殺向鬥賁皇。鬥越椒之從弟鬥旗亦驅車而出,截住潘尪廝殺。
為了給樂伯和潘尪打氣,楚莊王從軍士手中奪過鼓槌,使勁擂了起來。樂伯和潘尪見了,精神陡長,愈戰愈勇。
“奶奶的,你身為大王,還親自擂鼓,是欺我姓鬥的箭法不高也!孰不知,在大楚國,老子箭法第一。今日裏就讓汝嚐一嚐老子的厲害!”鬥越椒一邊罵,一邊抽箭,力貫雙臂,遠遠地瞄著楚莊王,“嗖”的一箭射去。那支箭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直線,穿過莊王的車轅,又穿過鼓架,隻聽“當”的一聲巨響,射在了銅鉦上。
射程夠遠,力量夠大,可惜,偏了一點。
楚莊王吃了一驚,兩手一哆嗦,鼓槌差一點掉到地上。
等楚莊王抬頭去看的時候,又吃了一驚,因為又來了一支箭,力道比剛才的還要大。楚莊王要躲,來不及了。隻見那支箭又穿過了車轅,“噗”一聲,射穿了車蓋。
射程更遠,力量更大,可惜,又偏了一點。
整個楚軍都發出驚叫聲,大家都很害怕,有人開始後退。莊王忙教回車,鳴金收兵。
鬥越椒不幹,打鼻子裏哼了一聲:“想逃,沒門!”挺戟殺了過來。也是楚莊王命不該絕,右軍大將公子重,左軍大將公子反率軍趕來,截住鬥越椒,大殺一陣,叛軍方退。
樂伯、潘尪聞鳴金之聲,棄陣而回。
楚軍退至皋滸*下寨,取鬥越椒之箭視之,發現此箭較之普通之箭長了半倍,鸛翎為羽,豹齒為鏃,鋒利無比,左右傳觀,無不吐舌。至夜,莊王巡營,聞營中軍卒,三三五五,聚而議曰:“鬥越椒神箭可畏,難以取勝。”
莊王越聽越是心驚,眾將士怯鬥越椒如此,這仗還怎麼打?思了一陣,思得一個良法。曉於三軍曰:“鬥越椒所射之箭,名叫‘透骨風’,乃戎蠻所造。先祖文王遣使拜求,戎蠻方才送我兩支,作為樣箭,藏之於太廟。鬥越椒膽大妄為,竟敢將它盜走。不就是兩支箭嗎?看他明天還射什麼!”
此言一出,軍心稍穩。但到明天怎麼辦?明天對陣,鬥越椒再射一箭怎麼辦?看樣子,不能和他對陣了,得以智取。楚莊王想了一陣,又想得一條好計。傳命三軍,三更造飯,五更出發,兵退隨國,起漢東諸國之兵,共討叛軍。
申無畏得了王命之後,對公子反、公子重、潘尪、熊負羈等人說道:“強敵在前,大王這一退,必為賊人所乘,大王失計矣!”
公子反等人深以為然,眾將一同來到大帳,麵見楚莊王,曉之退兵之失。
楚莊王笑曰:“眾卿不必擔心,寡人傳命退兵隨國,乃是謬言耳。汝等隻須如此如此,賊可破也。”
眾將大喜,退出大帳,依計而行。
次早五更,楚軍拔寨而起,徑奔隨國。等到鬥越椒得了消息,楚軍已去半舍之地。
“追!”鬥越椒傳命三軍,向楚軍猛追,走了一日一夜,行二百餘裏,至清河橋。楚軍正在橋北燒早飯,望見叛軍追來,棄其釜爨*,拽旗而逃。
鬥越椒就釜中視之,米已全熟,哈哈大笑道:“連早飯都顧不得吃,可見逃之惶也!”當即傳命三軍:“追,抓住了熊侶再吃早飯。”
兵士們看見了早飯,聞著熟飯的香氣,可是又不能吃,還得再往前追,他們已經追了一天一夜了,又餓又累,腳下都起了泡,鬥越椒已經下了死命令,不追又不行。那就追吧,但行軍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