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西斜時分，重華真人已經不能吸收海潮與解語交替輸入的真氣，化為了一縷幽藍的輕煙，離體而上，飄過琉璃塔的玉欄，升向墨藍色天際一顆暗沉的星辰。
天空下起了入秋的第一場白霜，漫天遍野的銀色粉末紛紛揚揚從翠竹林上空灑下，結在枯黃的蒼榆草葉上。
玉雕知更鳥活過來般迷茫地吱吱叫喚。
落霞峰最高斷崖飛雲峰上，落月真人與刺陵望月而歎，半夜的這場霜讓二人微微覺得寒冷。
“師妹……”落月真人負手而立，望著那顆象征著重華真人的星辰變暗、化為一片浩瀚的白霜，心頭的疼痛化為兩顆涼淚。
晶瑩的淚珠摔碎在被山風吹得光滑的岩石上，“吧嗒”有聲。
刺陵站在她的身後，任憑這漫天的清霜覆蓋了一身也毫不閃躲。
“師尊，你看，又有一顆星亮了起來！”刺陵望著重華星破滅的方向，那裏有顆小星衝破冷月的光輝，閃爍著微弱的光。
“有人改變了星辰的軌跡。”落月真人從悲傷中回過神來，分明有人用強橫的法力把一顆不曾存在過的星星帶到天荒的天鏡中。不知世上除了她、重華真人和魔晶老人，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月亮無聲地冷眼旁觀著雲荒大陸的悲喜，把師徒二人的影子拉得修長瘦弱，屹立於這萬裏空桑蜿蜒逶迤的山脈中。
解夢一夜未睡，陪著解懷坐在廂房飛翹的屋頂上，聊著小師弟的好與壞，聊著師尊的安排和總祭壇發生的怪事，半夜時分，二人看見一道若有若無的白光從琉璃塔射出，隻是光芒不強，又離幽篁居有好幾裏路，被重山阻隔，並不知師尊已經命喪塔頂。
二人坐了一夜，早已經乏了，解懷看著解夢眼眸下的一抹淤青，關切地道：“你去睡會吧。”
解夢努努嘴兒，淡淡地道：“我不困。對了，你怎麼還不去睡？”
在她心中，木訥、沉默的解懷是個會燒飯的夥食哥，卻生了一幅憂鬱似書生的模樣，她猜中他心中一定有事。
“哦，沒。我還不困。”解懷不自然地伸了個懶腰，心中的煎熬和失落如同大石頭，一直壓抑著他。他也不會承認，其實自己是在等解語回屋的聲音，從小到大他一直這麼聽著她開門回房的聲音入睡，今夜也不例外。
然而，夜一直寂靜如初，連大黃都不知跑哪個角落睡覺了。
“師弟，下霜了。”解夢托著飄飛的白霜，看它涼晶晶地融化在手心裏，有一股莫名的憂傷，與某種悲傷相關的記憶在心中揮之不去。
今年的霜下得可真早。
當東方泛起了魚肚白，一聲嘹亮的雞鳴喚醒沉睡的空桑時，一切又恢複了運轉。
“吱呀……”廂房門扉開啟的聲音後，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著青衣的女子。
“師姐回來了。”解懷站起身手一揮輕巧地落在了門邊。
解語的臉上除了疲憊和冷靜，並無別的異常。
她身後沒有海潮。
“小師弟呢？”解夢輕輕落在一旁，關切的問道。
“師尊履行諾言，把他逐出了空桑派。”解語把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她這麼做隻是為了克製心中的哀傷，替師尊完成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