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 宮襲(二)(1 / 1)

戰戰兢兢走出擁芙宮,一路上隨處可見破損瓦盆,折枝花木,想是眾人慌措之間撞翻攀刮所致。拐進狹長的宮巷,眼前更是淩亂不堪,隱約可見褐色的血跡點點,背脊上不由升起一陣陣涼氣,酸軟之感襲上腿腳,行走也覺得乏力綿軟。此時寶君仿佛早已察覺上前道:“娘娘若怕,教奴婢來領路便是。”我點點頭,叫乳母抱著桓成小心翼翼的退至寶君身後,身後一襲眾人更是如履薄冰,神色不安,軀躬尾隨。

我心中尚有疑慮,暗自思忖,若是亂黨去除,大勢所歸,早應有內監宮女清除打掃,何以待至此時仍不見除我眾人之外一人,更不是寶君所言禦林軍列隊搜查巡視,於是不由放慢腳步,雪浮見狀不明所以,忙上前來扶,我按住她的手,隻覺得手心汗津津的,卻是一片冰涼,便向她輕噓一聲,仔細聆聽四下動靜。

隻是如死水一般的沉靜,往日隨處可聞的鳥雀啼鳴聲此時此刻也仿佛隨之凍結沉寂,不知所蹤。

寶君回頭見我踟躕不前,便知我心有疑慮,向我微微一笑,道:“娘娘無須害怕,奴婢早已說過亂黨已清,難道還信不過奴婢麼?”她看了一眼腳邊橫七豎八的淩亂花枝,又道:“如今****剛平,難免有人心中怯然,不敢貿然往來,太後體恤宮人,下旨待心內平複安定後,再做打掃修葺事宜。”

寶君是表姐宮中最親近之人,我若信不得她便是信不得表姐,見她鎮定如常,便稍稍放心。

往日裏去鳳儀宮都是乘坐肩輿而行,一路上亦有說有笑,故並不覺的路途遙遠。如今以雙腳走來隻覺得長路漫漫,宮巷幽深綿綿,竟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不知多時終於得以望見鳳儀宮高高懸掛的匾額,我高懸的一顆心才慢慢回落下來,腳步亦鬆快許多。

令人奇怪的是四周依舊靜謐無聲,並不似寶君口中的有重兵把守。

我眼見寶君愈走愈快,已離宮門不遠。心中赫然一驚,便驟然停下脫口叫道:“寶君停下!”

她卻置若罔聞,回頭看了眾人一眼,快步徑直推開宮門走了進去,眼眸中是無盡的如同飛蛾撲火般的絕望和義無反顧。

眾人都被突來的變數驚得怔住了。

我側身護住桓成,連忙對鄭德禮道:“快跟進去瞧瞧!”

鄭德禮這才大著膽子跨門而入,隻聽一聲驚呼,便踉蹌奔爬了出來,慌道:“娘娘,死人,宮苑裏麵到處都是死人!”

眾人聞言都亂了手腳,麵麵而覷,有人開始低聲抽泣。

我按捺住內心的慌亂和恐懼,聲音裏是不可抑製的顫抖:“死的人是宮裏的還是多還是外麵的多,可尋見寶君了?”

他哭聲道:“奴才也都分不出來了,隻知道沒一個活著的,都是血!”

我見他被嚇得語無倫次,便知裏麵形狀之慘烈已不累贅述,叫兩個小太監將他扶下。回頭掃視眾人一眼,他們個個麵有戚戚,望之哀絕至極。

我定一定心思,自己以衣袖掩鼻防血腥之氣,慢慢靠近宮門。

見我想要進去,茗煙連忙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哭道:“小姐,萬萬去不得!要去就叫奴婢去吧!”雪浮,執秋等人也都哭著勸阻。

我輕輕拂開她們的手,故作鎮定道:“裏麵的人具是死了的,再無憂害。且如今情形不知如何,你我也都如驚弓之鳥一般,若貿然再去慈瑞宮,路上碰到殘餘亂黨,恐怕性命不保。不若找到寶君問個究竟,再做籌謀。”遂輕輕點點頭,以示安心:“你們在外麵好好守著,若有異動,務必拚全力保護桓成殿下。”

說完我閉著眼睛,屏住呼吸慢慢踏入宮門內,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情形讓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血腥之氣猛地撲麵襲來,腹中頓感陣陣惡心。門邊,花壇上,石階上皆是死屍累累,刀劍橫插,且個個麵目猙獰,血跡斑斑,可見死前遭受了極大地痛苦。

我忍住作嘔之感,提裙而行。見這些死屍多數都是粗棉麻衣,隻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宮裏的人,知應是禦林軍救援成功,尚未來得及清掃而已,心內懼怕之感也漸漸平複。便小聲喚道:“寶君,寶君……”

叫了十幾聲並不見有人應我,正不知如何進退,正殿殿門突然打開,我膽顫踉蹌向後退了幾步,隻見寶君搖搖晃晃,麵色蒼白的走了出來,嘴角不斷滲出黑紫的血。

我淚水奪眶,駭然問道:“寶君,你作甚麼!”

她已是淚流滿麵,扶門淒然笑道:“娘娘,奴婢亦是迫不得已,奴婢的家人都在他的手中……”未等說完,她便撲到在地,不知生死。

我心中如焚,隻得硬著頭皮上前探她鼻息,已是香魂歸天。

我頭皮起了陣陣森麻,忙起身向宮外跑去,還未踏出門去便聽一聲尖利哭喊:“殿——下!”

如被雷擊一般頓住,殿下,殿下,即使已經被恐懼和絕望填充得不似人聲,我也能聽出是茗煙的叫喊聲。

桓成,我的桓成,我的桓成!幡然清醒起來,我像瘋了一樣奔出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