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春乍芳華(一)(1 / 2)

許是一個冗長而繁瑣的夢,迷亂的幽幽未醒。似乎綿綿延延從那個鋪滿了紅綢,掛滿了喜燈的高牆深庭鋪展開來。皺著眉頭苦苦回憶,往事愈來愈清晰,或許還有那株寂寥的水邊柳罷,亦或是那片一年一凋零的桐花林,還有那方困了遊魚的芙蓉池子,小女兒家的嬉戲玩鬧……這些,於我已是隔了如梭歲月的,那年的時光終究是過去的時光了,若還能回頭,我便絕不會踏入這個飽藏奸佞與鬥爭的是非深宮……

順延二十五三月初九,果然是極好的,春陽嬌暖,比前些日子的楊柳陰陰細雨綿綿教人心明亮了些,算命先生說今日宜嫁娶。

日子是早就挑定的,兄長子陽大婚。

靜靜坐在窗前,側首扶腮聽著外麵人聲熙攘,斜立的銅鏡裏映出微微蒼白的臉龐,發髻業已有些鬆散,額前一縷青絲垂落下來,顯得慵懶不堪,長歎一口氣,輕輕扶了扶,轉過身來。

茗煙端了碗碧粳米粥來,放在桌上,隨手拿了象牙梳子來替我梳頭:“小姐,這是江南新供的香米,太醫吩咐了小姐要吃得的清淡。”

“讓汀蘭和芷蘭端來就是,她們真真是越發懶了。”我微微有些氣惱。

“小姐倒忘了,今日這樣忙,汀蘭芷蘭她們都被叫到前頭去伺候了。”

鏡中茗煙的手在她的發間靈巧的穿梭來去,片刻,一個簡單卻不失氣度的反綰髻便梳成,隨後挑了一支碧色的雲意玲瓏釵穩穩的斜插在發髻上,這才算有了些精神。

我微微瞟了一眼桌上,玉白瓷碗裏碧綠清亮的粥升著淡淡熱氣,卻沒什麼胃口,便胡亂吃了些,便是有個交待。和外麵的熱鬧相比,桐花閣便越發的寂寞清冷。

還好,有茗煙陪著,貼心周到。

茗煙,是娘親取的名字,也配得上這樣的名字,質清如茶,暗自一股幽然氣度,似茗香四溢。娘親隨爹爹南行時遇著時,茗煙隻有八歲,比我大兩歲而已,伏在路邊向行人乞討,娘親心中不忍,見其清秀乖巧,便收在身邊做了個丫頭,回來後便指給我,做了貼身侍女。救了她的性命,自然便待我一心一意。娘親入殮時,哭得甚至比她自己還要痛心,這樣的情誼,我從未把茗煙視作一般的下人。

挑了副珍珠嵌金流蘇的耳環遞給茗煙,讓茗煙替我戴上,茗煙小心翼翼的撥開我耳後的碎發。

“茗煙,”我歪著頭。

“嗯。”茗煙止戴的專注。

“記不記得你小時的事情?”我隻作心不在焉的問。

隻覺得頸後的手抖了一下,啪的一聲耳環落在地上。

“瞧我越發的笨手笨腳了。”茗煙忙蹲下撿起來。“我哪還記得,這樣久了,再說當時都餓昏去了。”仔細的拿帕子拭了,重新替她帶上,遠了近了重重的看了才罷。我便不再問,茗煙一直都會是我的茗煙,從不會是其他人。

今日與我也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聶家的大小姐聶喬,剛好滿十六歲。

哥哥成親,我自是歡喜的,若娘親泉下得知,也是高興地緊吧。

聶府門楣甚高,自上祖時便在朝為官,到爹爹時已至一等護國將軍,所以能配得上哥哥的自然也不會是一般女子,是京都禦史孟憲德的嫡女孟璃,孟家與聶家世代為交,這門婚事是哥哥與孟姐姐未出世時便定下的。孟姐姐端莊淑賢,哥哥卻係少年英雄。孟姐姐與我自小如姐妹一般,常來走動,與哥哥自然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其中感情令旁人豔羨不已。自幾日前,賀禮便源源的從各處送來,隻是,這些道賀的人當中有幾人是真心希望新人白頭偕老,比翼雙飛的?爹爹是朝中重臣,少年時便隨皇上征戰南北,立下過汗馬功勞。那些王公貴戚,朝堂大臣無非是看了爹爹的麵子,或是阿諛奉承,見風使舵的。我素看不慣這些嘴臉,故離了熱鬧也不以為意。

茗煙見我發呆,隨手拿了件雀紋掐金披風來披在我身上:“窗子這樣開著,小姐大病初愈,不要著了風才好。”

我淡淡一笑,站起身來:“哪是甚麼大病,無非就是受了點風寒罷了,外頭馬上要行禮了,過去看看。”

茗煙趕緊挑了件描金湘妃底的外衣,道:“小姐穿得厚實些,茗煙才放心小姐出去!”我無奈的笑道:“這樣熱的天,你要悶死我麼?”

“若不是茗煙不仔細,小姐也不能病了這樣久。”茗煙一邊伺候我穿上一邊道。“每次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她不再說話,隻是輕輕地扯了扯裙邊,然後直起身來,扶著我的手,粲然一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