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鍾的回響一聲聲擴散,最終歸於安寧。原本說了千萬遍的勸阻話語一下子卡在了黑馬騎士的喉間,因為他似乎看到,果狸小姐的臉上明晃晃地閃動著人們稱之為淚水,卻絕不可能出現在果狸小姐眼裏的東西。
你遲到了。果狸小姐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街道響起。
……
嗬,不是帶來賠禮了麼。回應的是好聽到讓人恍惚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魔力般。
黑馬騎士轉過頭,順著果狸小姐的目光望去,極目是銀晃晃讓人睜不開眼的白。銀絲與月光纏繞,仿若天成。如此,夜晚反而明亮過於白晝了。
哼,那、還要看你的誠意。果狸小姐撇過臉,刻意忽略那直視而來的金色雙眸。
嗬,那是必然。又是夢靨一樣的聲音。
黑馬騎士注意到銀色發絲陰影下的嘴角勾著邪氣的笑,是聽出來了吧,小公主那明顯有些壓抑著聲音裏,微微泄露了些許差點失控的情緒。一瞬間,黑馬騎士的心裏充斥著說不出的躁動,算是一種想要維護自身財產卻無能為力的憤懣吧。
不過,在那之前,似乎該讓斑鳩將巢穴物歸原主了呢。那聲音再一次優優雅雅地傳來,然後,銀白便在眼前一晃而過,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黑暗。
純白的絨毛尖朵,金色的瞳孔。妖怪……
嗯,那隻妖怪有著水晶般透明的肌膚,果狸小姐稱之為:狐狸先生。
這是黑馬騎士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印象。
(六)再見果狸小姐
那麼,禮物呢?果狸小姐以一個似曾相識的角度揚起頭,明晃晃的銀白依舊耀眼有如初見。
自是不會欠下。指尖勾起果狸小姐落在肩上的墨色的發絲,輕輕劃過果狸小姐白皙的頸項,柔軟的銀白色繩子掛著琥珀色的墜子完美無瑕地繞在上麵。狐仙一族的毛發編織出來的定是世上最結實的繩子,耐火,抗腐蝕,伸縮自如。何況是本座的。
哼,果狸小姐不屑地轉頭,半天才喃喃地吐出一句,那這醜不拉幾的石頭是哪裏撿來的,打發乞丐嗎。
……金色的瞳眸流轉異彩,笑意逐漸擴大,醜不拉幾的石頭……嗬……嗬嗬……笑聲終究是沒有藏住,一陣陣遊走在空氣裏。曾經的妖獸之王的左眼,竟然……被稱作“醜不拉幾的石頭”……小果狸,你太可愛了……嗬嗬……嗬……
果狸小姐眯起眼睥睨著笑翻在地上的那團銀色,氣場溫度瞬間下降到絕對零度,沒有一絲猶豫地抬腳,決然地踩下,用盡全身力氣,真是不順眼。
這些攻擊依舊是無害地被閃過。
許久……終於笑夠了的狐狸先生起身輕輕彈了彈華麗的雪白長袍絨衣,臉上依舊是張揚的沒有收斂住的笑,帶著一抹邪氣。那麼出發吧,小果狸.
果狸小姐頓了頓,低下頭,亮紫色的眼睛閃了閃,似乎躊躇著些什麼,隨即又緩緩吐出一個字:
……好……
不!不好!果狸!果狸!你不可以走!不可以跟他走啊!波蒂姨媽歇斯底裏的聲音驟然響起,在空曠的街道上聽起來竟是帶著一點毛骨悚然的味道,奇異的是竟然沒有驚動到鄰裏的任何一家,聲音回蕩結束後就又歸於寧靜。
果狸小姐皺起眉淡淡地回頭迎上波蒂姨媽的目光,眼裏平靜沒有一絲波瀾。這個照顧了她四年的人,若有若無卻無法忽視的,母親的姐姐,卻是她最後放不下的存在。
呃……波蒂姨媽在對上果狸小姐冷淡的目光時,愕然止住匆匆趕來的腳步,聲音也變得不確定起來,可以留下麼?親愛的,哪怕隻是因為我是你母親的姐姐。波蒂姨媽從來沒有一口氣跟小果狸說過這麼多的話,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失去最親愛的妹妹之後,連妹妹唯一的骨肉也無法留下了麼。
對著波蒂姨媽期盼又驚慌不定的眼睛,果狸小姐輕輕歎了一口氣,用上最優雅的禮儀站定,深深地鞠下躬:
謝謝你,波蒂姨媽……很抱歉……
禮畢,刻意忽略刹那間滿臉淚水的波蒂姨媽,轉身前行。
那麼。匆匆跟上兩步,波蒂姨媽哽咽道,那麼,請務必、務必保重……
果狸小姐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又邁開,不再停留。
再見,親愛的小果狸……淚水在波蒂姨媽的臉上連成一片,閃閃的蘊含著最後的呼喚與祝福,此一別,隻怕是永生。
天空裏最後猶猶豫豫落下的一片雪花終於尋到了安身之所,靜定下來,弱弱的小手搭上蒼白到透明的掌心,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