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淚因憤怒與悲憫而不受控地湧出,甚至絲毫沒有注意到馮錦煙蹲了下來。
她抬起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上我的臉,在我無助抬頭時,那雙寫滿了心碎的眼終究與我相撞:
「玉珠兒,你別哭。」
她聲音那樣的輕柔,溫熱的指尖落在我的麵頰上,極輕地抹去不斷滾落的淚珠。
我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馮錦煙,她雙眼微紅,連語調都帶著淚意的微顫:
「你別哭,我心疼。」
那一刻,似是從未意識到的,累積三世的委屈忽然沖撞心門,潰堤而下。
我一頭埋向馮錦煙,頭一遭放縱自己,任憑無數情緒將自己吞噬。
嚎啕大哭。
她將我擁入了懷中,緊緊地摟著,像是拚盡了全力,卻又好似擔憂我不適,小心翼翼地放鬆了些許,然後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後背:
「玉珠兒,他們欠下的血債是要用血,才能償還清楚的。」
「你記著,你從來不是孤身一人。」
「你還有我……」
在我哽咽得難以自持的時候,她捧起了我的臉,她那般憐愛地望著我,讓我冰冷了兩世的心感受到久違的溫熱:
「玉珠兒,報仇這種事,急不得的。」
沉穩的語調終於將我的理智拉了回來。
若是沒有她,恐怕我早已墮入了無邊深淵……
於是我終於問出了那個久久徘徊在心頭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
她癡癡地望著我,眉眼第一次鬱鬱地垂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
她如此說著。
濃稠的寂靜中,我們最終沒有得出答案。
我們有的,隻有馮錦煙的計劃。
自從藺輝進獻寶珠,小皇帝越發寵信於他,已經接連幾次都不肯再見身為親姐的惠陽公主了。
可馮錦煙卻從不以為意,她總是閑散得理著我的頭發,輕聲道:
「有兩隻便宜的替罪羔羊送上門來,為什麼不要呢?」
我雖有千年道行,但心眼這種問題上,還是遜人類一籌的。
但是望著她那般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的模樣,我的心卻是無比的安定。
我信她。
一如她信我一般。
眼見藺輝他們一樣一樣寶物往宮裏送,馮錦煙就幹脆消停下來。
若非皇帝傳召,她便懶得進宮,隻安安心心待在前朝,攝她的政。
將權利從那七個攝政王、八個丞相、九個國公爺手裏收歸回來,讓自己的勢力布滿朝局。
除此之外,她還將公主府內我為她尋來、養育的各種珍寶、寶珠都盡數變賣,將賺來的前經由公主府名下的各類商鋪,重新彙集到府內。
她不缺錢。
可如果要做天翻地覆的大事,這些錢卻是遠遠不夠的。
用她的話說就是:
「玉珠兒,你知道養一匹馬、一個人,造一張弓要多少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