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燈光下的梨花小院變得安靜寧和,月光從黑雲中掙脫,柔和明亮,如一縷薄紗輕灑在院中。
瞿綰眉獨自站在屋簷下,身子隱在月光中,發絲和衣裙泛著微弱的光,宛如鑽出重重繭殼的蝶,輕盈飄然,有著前所未有的鬆弛感和大仇將報的快意。
管家數年,她兢兢業業一心為寧家,可惜換來的是家破人亡。
如今卸下重擔,她就等著看寧家如何發爛發臭。
琴嬤嬤輕輕走來,拿出兔毛厚鬥篷披在瞿綰眉雙肩上,柔聲道:“小姐,夜裏涼,我們回屋吧。”
瞿綰眉低垂雙眸,將手輕輕覆在琴嬤嬤的手背上,緊握著她蒼老的手:“乳娘,這次回京,日後就待在我身邊,不要再離開我。”
她背對著琴嬤嬤,雙肩抖動,聲音嘶啞,心裏充滿著琴嬤嬤死時的悲痛,和重逢時難以言喻的喜悅。
那碗飄著油脂,入口血腥的肉湯,早已成為她夜夜驚醒的噩夢。
她刺痛的眸中布滿血絲,眼看淚水即將奪眶而出,卻在眼瞼處戛然而止。前世哭得太多,這一世,她已經流不出眼淚。
琴嬤嬤以為她是今日受了不少委屈,露出慈愛的笑,安撫她道:“傻孩子,有乳娘在,沒人敢再欺負你。”
瞿綰眉身子一顫,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轉頭撲進琴嬤嬤的懷裏。
溫暖的懷抱,有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幼時的味道一樣。
瞿綰眉在這一刻深深體會到重生帶來的好處,蹉跎一生,歲月輪回,真好,她還能見到自己已故的親人,還能切切實實觸碰他們的血肉,感受到他們的每一寸呼吸。
琴嬤嬤輕撫著她的發絲,像哄孩子一般,帶她進屋。
在琴嬤嬤眼裏,她就是個孩子。
瞿綰眉剛入國公府才十五歲,現在也才十八歲,加上她前世所活的歲月,她也才活了二十多年。
她短暫的一生就那麼消磨在寧家宅院,香消玉殞。
所謂的世家豪門,名門貴族,不過是光鮮亮麗的牢籠,外麵的人想進來,裏麵的人想要逃離。
翌日,清晨,綿綿細雨淅淅瀝瀝地下,府邸內水霧彌漫,灰蒙蒙的一片。
瞿綰眉不再當家,一大早就將家中賬本全部都送到錢氏房中。
她趁著這個機會,將前幾年放在裏頭的一些嫁妝全部收回,隻留下寧家這些年來的爛賬。
錢氏翻閱賬本的時候,臉色大變:“府中竟虧空這麼多?!”
一旁的女使勸道:“大少奶奶,我們不如還是要將這管家之權交還給二少奶奶?免得惹上麻煩。”
錢氏臉一沉:“不行,我既然應下這門差事,就沒有退讓的說法,我要讓老祖宗和夫人瞧瞧,我不比那瞿綰眉要差。”
“可是.......”女使臉上滿是擔憂,錢氏抬手拿起筆,打斷她的話:“不就是銀子的問題嗎?我縮減開支不就成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寫:“各個房的胭脂水粉減半,月錢減半,吃食減半,春夏秋冬的衣裳各減半,這下算下來,最少能省下三個月的花銷。”
女使小聲道:“大少奶奶,月錢和吃食一下都減半,老爺和老夫人那裏怕是會怪罪。”
錢氏握著筆的手一頓,想了想後,笑道:“老夫人,夫人,老爺,我得罪不起,那我就從妾室下手。”
“老爺的妾室共有四位,月錢減半,吃食不減,二弟妹院子裏也有四位新妾,那就月銀和吃食都減半,胭脂水粉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