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木參差影,寒猿斷續聲(1 / 3)

第二章

古木參差影,寒猿斷續聲

話說那日古胥楊晨與李枂三人分手之後,本打算就此離開晉泉城,去華林山隱居,撫養諸葛沅。可是古胥舍不得那宅子,說是想在去看看。楊晨也沒說甚麼,與古胥將那諸葛沅托付給鳳湖邊一戶人家後,明日二人一同又去了一趟諸葛彥生前的宅子。

偌大的宅子此時空無一人。院內空地之上兀自還留有諸葛彥和那馮敏的血,隻是早已風幹。顏色也淡了些。古胥和楊晨二人進了宅子後一句話都沒說過,隻是瞧著,或是歎口氣。這宅子前一日還是熱鬧的緊,可是今日再瞧卻是滿目淒涼,著眼之處盡是蕭索落魄。楊晨看著那兩灘風幹的血,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前一日,我與諸葛兄還演武切磋,今日再來這宅子,卻是這般場景。唉。當真是世事難料,人生無常哪。”

古胥也歎一聲,無奈道:“楊兄說的對啊。世事無常幻變,我們這些人那裏能看到清透洞明?隻不過是混沌庸碌而已。罷了罷了,老爺故去原是天定,咱們也別去想這些了。”

二人正說話間,忽然聽得後院有了聲響,古楊二人對望一眼,長劍出鞘,便望後院走去。

若說二人剛剛瞧著前院是蕭索落魄,那這後院端的是血流成河!二人剛一到後院,就看到這後院內躺著十數具屍體,盡是諸葛彥家中的奴仆婢女。

楊晨瞧見這些個屍體,怒道:“這趙勍威狗賊竟然如此狠絕!連這些無辜下人都要殺了!狗賊!畜生!”

古胥也不言語,恭恭敬敬給這些人鞠了一躬,沉聲道:“諸位,此番是古某人對你們不起,害得你們如此這般。終有一日,誰殺的你們,我就讓他們還回來!”說罷,古胥又是一躬。

原來那趙勍威來之前便早就讓手下弟子潛入諸葛彥家裏,等到前院鬥的正緊時,這些弟子就突然動手殺了後院眾人。諸葛彥以及古胥心思被趙勍威牽扯著無暇分身,這才讓這些人有了可乘之機。等到諸葛彥夫婦殞命,與前院趙勍威眾人一同離去。

正說話時,突然從西廂房裏奔出一個少年來。這少年也不說話,看清楚古胥二人後,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了,哽咽著說道:“古管家,救命啊!昨日家裏來了些惡人。甚麼都不說見人就殺。我害怕的緊,就藏在屋子裏不敢出來。後來院子裏甚麼動靜都沒了,我怕他們還在家裏,就一直躲著。剛才聽得是古管家您的聲音這才出來。古,古管家,您和老爺可要替這些,這些人報仇啊!”說罷仍是哭哭啼啼的不停。這少年口口聲聲要“老爺報仇”,想來藏的久了,還不知諸葛彥已然消逝。剛剛後院的動靜想必也是他的緣故。

古胥聽他哭哭啼啼的煩了,臉色微微一沉,道“行了!行了!你哭甚麼?起來,起來。”說著便把這少年拉了起來。

這少年一聽古胥語氣重了些,也就忍著不哭了。

古胥看看這少年歎了一聲,從懷中摸出了些零碎銀兩,也不細數便遞過去給這少年,道:“我這裏有些銀兩,你拿了去就馬上離開這裏,莫要回來了。”

這少年眉頭一皺,疑聲道:“古管家這是為什麼?我幹麼要離開這裏?”

楊晨見他還要問上幾問,心裏不耐煩,便嚇唬他,道:“小孩子家懂些什麼東西?!讓你走你就快走,不然我一劍殺了你!”

這少年聽得楊晨要殺自己,趕忙接過銀兩,頭也不回便奔出了後院。楊晨看著這少年頭也不回的奔走,麵上一笑望向古胥道:“古兄,咱們看也看了,現下是不是該是時候走了?”

古胥看了一眼楊晨,一抱拳道:“楊兄稍等片刻,等我拿了幾樣東西,咱們便去那華林山。”

“好。楊某一切聽古兄的意思。”楊晨抱拳回禮道。

古胥一笑,幾步便跨到諸葛彥生前歇息的臥房。腳下不停,推門便進了房間。不長時間,古胥便出來了。但是古胥肩上多了一個包袱,手中多了一個條形包袱,想來是包著甚麼物什。

古胥看到楊晨盯著自己手中和肩上包袱,麵露疑惑,笑道:“哦,這是我家老爺生前慣用的長劍和幾本劍譜拳譜罷了。沒甚麼的。楊兄,咱們走罷。”

楊晨恍然,也是一笑。道:“好!咱們這就走罷。”

說罷二人並肩走出宅子,又望東走了不遠,到一個驛場中拿銀兩買了兩匹快馬,買了些幹糧後,去鳳湖尋回諸葛沅,便上馬望西絕塵而去了。那諸葛彥所說的華林山正是在西邊。

華林山上剛開春不久。雖說也不甚寒凍,但那山風吹將來,仍叫你覺得徹骨的冷。山上的冬雪沒消融幹淨,踩在上頭,倒還可以聽得咯吱咯吱的響。上山不同地上暖和,衣裳仍是少不得。

這一日,日頭比往日暖和的多了。時不時還可以聽得冰雪壓垮樹枝的聲音。

這時候一個穿著褐色粗布長衫的少年跑將過來。看到地上的殘枝就撿起來放到背上的籮筐中。再瞧這少年,氣質彬彬,眉清目秀,眼光讓皚雪襯的更加清澈空明。瞧著著實一個俊俏少年郎。這少年雖年青,但是身手卻是不錯。這少年在這雪地裏腳下走的雖急,但卻穩當的很,分毫不亂。

這少年正走著,眼睛尋著樹枝不看腳下。誰知不小心踩到了冰灘上,腳下一滑,看著就要跌倒了。這少年先是一驚,而後微微一笑。隻見這少年接著後跌之勢左足輕點,身子順勢望右一個輕巧的轉身,一招“披星戴月”便自然使了出來。待身子穩住,這少年理一理衣衫一笑,道:“爹爹創的這一手輕身功夫端的厲害。但是,楊叔叔的功夫卻要比這更要妙上一籌呢。如若剛剛我先使一招‘風闕澄秋色’穩住身形,跟著再接一招‘龍闈引夕涼’,那我現在應該站在三步之外了。但是兩位叔叔教我的這兩招是應敵時的高明招數,用在這裏顯得有點小題大做了。”說著,這少年摸了摸下巴,目光有神。想來是在思考到底哪一招最好罷。不一會,這少年擺擺手,一笑喃喃道:“算了,回去問問兩位叔叔就知道了。眼下還是趕緊回去罷。這麼久了,他們該要著急了。”這少年也不猶豫,打定主意後,就急急望山下去了。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得右邊雪地有點響動。這少年趕忙壓輕了腳步,慢慢望右挪去。少年走過去剛一瞧,臉上就露出喜色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直灰兔出來覓食。這少年心中一喜,暗道:“好兔兒,乖兔兒,你肯定是瞧我撿枯枝撿的辛苦,這才出來犒勞我。嘻嘻,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便悄悄兒蹲下身子,隨手就捏了一個雪球,暗運了些內力,瞅準灰兔右後腿便擲了過去。這雪球不偏不倚正打在那兔子右後腿上。這兔子一驚,趕緊奔了起來。可是腿上吃疼,這奔走速度也就慢了下來。這少年一驚,脫口而出道:“啊呀!這兔兄反悔了!兔兄使不得!”說罷趕忙站起身子,左腳望前一跨,身子便躍將出去直衝那兔子去了。眼瞅著就要抓到了,這少年卻是身形一變。隻見這少年左腳輕輕點地,身子剛一躍起,右腳突然踏在左腳腳麵之上,身子順勢竄了出去。右手一翻,便提住了這野兔長耳。少年笑著看看手中的野兔。剛要說什麼,抬頭一看,麵色一變,道:“壞了壞了!隻知道捉這野兔子,卻忘了時辰。這下楊叔叔又要罵我了。”這少年想到這裏,身子突然哆嗦了一下,想來很是忌憚這甚麼“楊爺叔叔”。少年也不緩步走了,趕緊施展了輕功急急奔下山去了。

這俊秀少年正是那諸葛彥遺孤諸葛沅。諸葛沅口中的兩位叔叔,自然就是古胥和楊晨了。

話說當年古楊二人在驛站用銀兩換了馬匹之後便不停蹄的趕向華林山。趕了小半月,終於到了。山下那諸葛彥當年建的屋子雖說還在,但年月久了早已不禁用了。古楊二人便動手在諸葛彥老屋旁邊又修了幾間房子。古楊二人各一間,留了一間待那諸葛沅長大之後搬去住著。還有一間屋子比起其他三間屋子卻要大的多。屋子裏什麼桌椅也沒有布置,空空洞洞的。也不知是怎麼用的。

這些年,古楊二人對諸葛沅的教養絲毫沒有鬆懈。先不說武藝身手教的如何,單是人理世故方麵,這二人可是用盡了心思。仁義道德,溫良恭儉甚麼的二人可謂每日在諸葛沅耳邊念叨著。這諸葛沅不知是讓二人念叨的多了還是天性使然,自記事起他便對古楊二人言聽計從,恭敬有加,從未有得半點反逆失禮。

“叔叔,沅兒回來了。”諸葛沅急忙忙從山上奔了下來,把那兔子縛了放在屋裏後,出了屋子站在院子裏想了一想之後怯生生的說道。

“哼!你還知道回來?!也不好好練功,整日去到山裏做甚麼?!前幾日教你的劍法練的好了麼?過來!今日我就替你古爺爺好好罰罰你!”

說著從屋中走出一人。此人梨眉艾發,長須及胸,著一件紫黑長衫,腰間係著一塊透白玉佩,左手攜著一柄長劍。瞧著道骨仙風,好不逸飛勝仙。此人便是楊晨。

這楊晨此時臉上帶著怒氣,背著手走向諸葛沅,厲聲道。

諸葛沅看到楊晨出來,趕忙施禮作揖,道:“沅兒給楊叔叔請安了。沅兒今日上山是去撿枯枝了。回來的時候本是早的,可是下山的時候,撞到了一隻野兔,就……”

“住口!哪裏學的這麼鬼怪?!這些個小心思,也敢拿來騙我麼?!我且問你,前幾日教給你的劍法練熟了麼?”

諸葛沅一聽楊晨這麼說,就知道如若自己功夫要是練的好了,自己遲歸之事,楊叔叔就不會追究了。心中雖然欣喜,但是他卻故意麵露難色,吞吞吐吐道:“叔叔教的功夫,沅兒,沅兒雖然練了,但是記得不多幾招……”

“哼!整日貪玩,自然練的不好!罷了,我叫你使哪一招,你就使哪一招!”

楊晨瞪了一眼諸葛沅,仍厲聲喝道。

諸葛沅聽得楊晨當真以為自己不曾認真習武,心裏暗笑,臉上卻還是一臉無辜相,衝著楊晨作一揖,輕聲道:“沅兒知了。”

楊晨也不回話,將手中長劍望諸葛沅一擲,沉聲道:“第一劍,古木參差影。”

諸葛沅略一欠身後輕輕躍起,接住楊晨拋過來的長劍。剛一落地左手便捏一個劍決,右手長劍一提,虎口衝下淩空一劍平刺出去。長劍剛一刺到,諸葛沅左足望左小跨半步,手中長劍一偏一沉,跟著又是一劍大剌剌刺出。這一劍還沒使老,但見那諸葛沅右足連點兩下,一個輕巧的轉身之後長劍望左右又各刺了一劍。隨後諸葛沅長劍一收。垂手站著,笑道:“叔叔,沅兒這一招使的好麼?”

“哼!長劍無力,身法不勁。身不隨劍,劍不顧身。好甚麼?!”楊晨雖這般說著,但是心中卻是安慰的很。這諸葛沅天性聰穎,乖巧伶俐,楊晨可是喜歡的緊。但他怕自己溺愛的很了,無威可立。這才對諸葛沅甚是嚴厲。

諸葛沅聽得楊晨如此說自己,小嘴一撇,心中暗道,楊叔叔什麼時候都說我的功夫打的不好。我倒覺得我打的好看的很呢。

諸葛沅的變化,楊晨可是都瞧在眼裏,麵色不變心中卻笑道,臭小子肯定又在心裏說我的壞呢。想著臉上也自然露出了笑容。但隨即楊晨收了笑容,又厲聲道:“第二劍,寒猿斷續聲!”

那諸葛沅聽到楊晨第二招也已給出,也不猶豫甚麼,當即便開始演武進招。隻見諸葛沅長劍又是寒芒一閃,斜下裏急急刺出了一劍。這一劍剛到,諸葛沅右足輕點,身子便躍起空中。但見諸葛沅這身子剛剛躍起,手中長劍望裏輕輕一收之後,唰唰又平刺了兩劍。待的落地身穩,諸葛沅腳下又接連點了兩下,身子便竄了出去。身形剛動,長劍既至。諸葛沅身形剛走,手中長劍又是猛的刺了出去。但這一劍還沒使老,諸葛沅長劍驀得一變,長劍又自上而下劈將下來。這一招“寒猿斷續聲”雖不甚複雜精妙,但是諸葛沅使來,卻是俊俏的緊。劍招打完,諸葛沅收了長劍,輕輕一笑,道:“楊叔叔,這一招又如何?”

聽他語氣,仿佛知道楊晨對自己的第二招定又是批評不喜。

楊晨還沒說話。忽得諸葛沅身後有人說道:“不好。這一招實在不好。勁力雖說不足,但瞧著倒是俊俏好看的緊。”

諸葛沅臉色一喜,想來定是古胥古叔叔到了。回頭一瞧,果然是古胥。諸葛沅喜道:“沅兒見過古叔叔。”

那古胥著一件暗紫色長衫,外麵罩一件鶴氅,腰間係這一帷月白腰帶。細瞧古胥,鶴骨霜髯,精神矍爍,劍眉入鬢,好似一棵蒼鬆般現在諸葛沅身後。整個人威嚴旁溢,厚貌深文,當真算的一個人中俊傑。

古胥看見諸葛沅規規矩矩地給自己做了一揖,心中也是欣喜,遂道:“方才聽得你楊叔叔又在說你,可是你又做了什麼讓楊爺爺不開心的事罷?”

“叔叔!沅兒當真沒有。今天早些時候我上山去撿枯枝當柴木來燒。本可以早早兒回來,可誰知路上碰到一隻呆蠢的野兔兒,沅兒想捉來做了菜孝敬兩位叔叔。哪知為此忘了時辰,這才回來的晚了些……”

諸葛沅越說聲音越小,到後來已經說的低下頭,聲音幾不可聞。

古胥望著諸葛沅,輕輕一笑,嗔怒道:“你呀!說了多少次讓你莫要太過貪玩早些回來,可你總當做耳旁風!平日也不見你如何勤勤練功讀書,整日地望那山上去,捉什麼山禽飛鳥,去尋什麼奇異的花草。如你這般下去,得到哪一日才能練好武藝,學好文章?!”

“哼,臭小子整日隻知道玩耍追趣,那裏去管這些?!前幾日教他的劍法也學的馬虎懶散。”楊晨早就瞧見古胥到了。古胥不說話,他也就不去問。隻是略微點點頭。等古胥說罷,他才躬身作了一揖,說道。

“沅兒,你楊叔叔的劍法同你父親一般精妙厲害。在江湖上也是與你父親齊名的劍法大家。旁人想學都學不到,你卻不好好學,難不成是瞧不上眼麼?!”

古胥麵上雖說帶著笑容,不緩不慢的說著。但是語氣卻是重了些,好似生了諸葛沅的氣。

諸葛沅聰敏的緊,如何聽不出古胥語氣的變化。聽罷趕忙欠身惶恐道:“叔叔息怒!沅兒知錯了。沅兒往後一定勤學習武,修文讀書。不負兩位叔叔對沅兒的期盼。楊叔叔的劍法當真厲害,沅兒能有這樣的造化,心裏歡喜的緊,哪裏敢有不恭的念頭。”

“那好。你若這般說,那我就與你拆上幾招,看看你學是沒學。你且把劍鞘遞了給我。”諸葛沅剛剛說罷,古胥一笑,指了指諸葛沅腳邊的劍鞘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