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從開放到禁錮的一條鬆緊帶
《詩經》中的求偶狀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交配季節,河水清澈,岸草青蔥,一隻雄鳥向雌鳥叫喚,雌鳥回應。遠處,茅舍阡陌之間,一位女子驚鴻一瞥地滑過男子的視線,後者有如遭受電擊。像是呼應這一對鳥,他開始向她求愛。
畫麵中,自然界和社會生活像鏡子一樣互相照耀,不分彼此,性愛意味為之塗抹了旖旎的光暈。
上述詩句節選自我國最古老的詩歌總集《詩經》的首篇--《國風周南關雎》,可謂膾炙人口、婦孺皆知。這裏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首篇”的重要性。《詩經》不僅是中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而且也是中國最早反映兩性生活的文學作品,據說是經孔子之手刪削而定。
從詩句的訴求及勾勒的圖景來看,基本能說明兩點:
一、在我們中華文明的最初階段,人們是敢於正視自己的情愛和欲望的,他們認為談論情愛是天經地義的,是自然和健康的。
二、性愛是美麗的,是詩意的,而絕非醜陋和齷齪。所以,即便是在後人看來“很傳統很封建”的聖人孔子,也不得不用他那蒼老的嗓音默念此句,撚須再三,表示同意。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可謂一見鍾情,男子開始進入了相思狀態。我們至今可以感同身受他“輾轉反側”的燥熱,可以聞聽床板在失眠之中的“吱嘎”作響。第二天清晨,失眠不僅沒有使他困倦,他的精神反而更加蓬勃。他來到窈窕淑女的麵前,“琴瑟友之”、“鍾鼓樂之”,如交配期的孔雀一樣,努力地獻著殷勤。這些努力取得了效果,他們開始約會。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約會地點是城牆腳下。女方已先一步到達,她在等待。不過這種等待對於她而言,可謂驚心動魄。矛盾、焦躁、羞怯、渴望……她是多麼急於見到他啊,也正是這種心情,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我們仿佛能夠聽到她急促的呼吸和怦怦的心跳;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漫長,過度的緊張幾乎使她難以承受,就要扭頭而逃了。終於,他來了。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女子慌張地拿出禮物,遞到自己的心上人手上。彤管是朱紅顏色的,在灰暗的青磚城腳,鮮豔突兀,異常紮眼,有如一顆跳動的心。
彤管究竟是什麼東西?有人說是紅嫩的草,有人說是紅玉做成的管,還有人說是紅色的管狀樂器。而在後世的宮廷,負責照料帝王起居的女史(宮廷女性官員),在安排帝王性生活時,就是用名為“彤管”的筆,記錄和描述帝王的性生活。就其名稱來看,應該就是紅色的管狀物品,其性意味是非常明顯的。
女子贈送此物,其作用無疑是對愛的認可,是對情的讚同,甚至是一種許諾。它表明這對男女已達到情感上的共鳴。換言之,彤管就是傳說中的定情信物。贈送彤管類似於現今女孩將男孩帶進自己的閨房,示以衣櫥、日記、影集、畢業留言冊,也就是將自己的隱私空間展示給對方,以示超越一般的親昵。
通過這些頻繁約會和若即若離地碰觸,雙方在靈與肉兩個層麵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情感也得到深化,預料之中,這對男女很自然地發生了性關係。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誘”字不能按現在的話來理解。這個“誘”字的前提是女方“懷春”。性活動是愛情進入到一定階段後彼此肉欲的自然體現。這種性關係是自然的,而非人為的強製結果。無論對男女哪一方來說,它都是美好的,是兩情相悅,是半推半就,是同期享受。
仍然將場景置於當代女子的閨房吧,我們可以想象,欣賞完她房間裏的隱私之後,二人相對而坐。從語言開始,然後進入肌膚相親的階段。從牽手、接吻、撫摸等過程中,懷春男女的情欲逐漸被撩起,直到熾烈的地步。一切隻不過是順水推舟、水到渠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