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徐誌摩--再別康橋
十二月十八日,二○○○年,淩晨兩點半,我跟祥溥在看錄影帶。
那是一部韓國片,名字叫做“魚”,演員是誰我不認識,隻記得片中的畫麵一直不斷的在移動,裏麵的人不停的在開槍。
片子已經接近尾聲,男女主角都已經知道對方真實的身分。
那是一部讓人心痛的片子,心痛的程度,連祥溥那種沒心沒肝沒肺沒血沒肉沒淚的人都揪著胸前的衣服,皺著眉頭眯著眼。
而我已經看到含著淚。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台灣大哥大女孩的號碼。
“我不知道天使是不是都會像×情人裏演的一樣坐在路燈上,但是,如果我手上這顆石頭能打中那盞路燈,那麼,我就會是你的天使。”
十二月十日那天,在政大傳播學院外麵,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我不知道政大女五舍是不是有門禁,隻記得那天,她急著要回去,在時針慢慢逼近晚上十二點的時候。
我永遠都會記得在跟她分手之前,在風雨走廊上,她從包包裏拿出一支筆,要我伸出右手,閉上眼睛。
“在我還沒有說再見之前,不可以把手打開來偷看唷!”
天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聽話?
我就坐在走廊的欄杆上,感覺她的手把我的手合上,然後滑離我的右臂,聽著她的腳步聲慢慢的離我越來越遠。
直到我聽不見她的腳步聲,我的手機響了。
“再見……藤井樹……”
她在我手上寫了一些東西,那是一個英文單字。
“Time”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當我聽見手機裏傳來掛上電話的聲音之後,我回頭,她的身影,在遠處隱沒。
後來,過了幾天,我沒有再接到她的電話,打電話給她,都是關機狀態。
我有不好的預感,天使不會是我的身分。
“喂……”
“喂。”
“是我……”
“我知道。”
“你在忙?”
“我跟祥溥在看錄影帶,你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我睡不著……”
“為什麼睡不著?”
“因為……”
“因為?”
“因為……我在想著……我不能愛的你……”
我的心,被割了一刀。
我不知道她說的“不能愛”是什麼意思?
跟她已經七天沒有聯絡,結果第一通電話竟然是這樣的對話,我有點不知所措,也不知所錯。
雖然我已經有“天使不是我”的預感,但是那一刹那間湧上心頭的失落,像龍卷風一般狂卷心窩。
“既然不能愛,那就別想了。早點睡吧!再見……”
電視裏傳來一聲槍響,女主角落寞至極的眼神映在螢幕上,應聲倒下。
我沒有等她說再見,我就掛上電話。
眼睛裏有顆東西掉出來,我想是剛剛看“魚”而盈滿在眼眶裏的眼淚吧!
我很討厭自己的腦袋瓜子。
我發現自己很難專心的往前看,因為我太喜歡去回憶。
人是應該要往前看的,因為時間是往前走的。
所以人應該是要去累積記憶,而不是去找尋回憶。
偏偏回憶是我的個性,它總是在落寞時翻湧著。
我記得,我手上握著那顆拇指大的石頭,看著她晶亮的深邃眼瞳,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那顆石頭上,奮力的往那盞路燈丟去的時候,在那一瞬間,我跟這個世界分離了。
我跟她之間,靜默了好久好久。
我在想著天使的事,我想,她也是。
靜靜地聽著她的腳步聲從樓梯上走下來,慢慢的靠近我。
我的腰際,被她溫柔的雙手包裹住。
“幸福不會這麼輕易的被證明,天使也是……”
她在我背後,輕輕的道出這一句。
我沒有反駁,也沒有應答,政大傳播學院前的冷空氣,開始在我心裏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