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已經是下午三點了,我帶著我的行李用平靜的步子出了車站,沒有回頭留戀,陽光明媚地照在我的衣服上,點點斑駁了我的視線,眼前這些熟悉的街道和熟悉的方言在這個時候竟讓我覺得一陣陌生,我低頭看向自己綴滿回憶的相機,它和我之間隻留下了淡淡的呼吸。我給媽打電話:“媽,我回來了。”
“恩,你直接回家吧,我和你爸在家呢。”媽的聲音平靜地讓我恍惚,空氣裏涼涼地帶著一絲濕意,我握不緊風中飛起的長發也藏不住眼睛裏的眷戀,就這樣吧,我握著手機輕輕地對自己說。
就在我用鑰匙找開房門的那一秒我愣住了,我看見一個我最不想再次看見的人,也正是因為她才改變了我的命運,這個人就是我的三姨。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很怕再次和三姨麵對麵,當我媽告訴我真相讓我自己主動向三姨詢問的時候,我直接拒絕了,我不要去詢問三姨。
我說不出自己對三姨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如果當年不是她的話,我不會活到現在。但也同樣的當年如果不是她的話,我也不會和親身父母分隔這麼多年來一直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我曾經問過我的一個朋友:“如果有一個人不經過的你的允許就讓你和親生父母分離,然後再一次以你的恩人一樣要求你對自己感恩戴德,你會對這個人報有什麼樣的感情?”當然我的朋友並沒有給我答案,我也清楚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標準答案。
三姨圍著圍裙站在廚房的門口,我站在客廳,她靜靜地看著我,我也靜靜地看著她,我想要若無其事地開口說話,可是嗓子裏卻如同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完全沒有聲音。她的眼睛裏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可能一直沒有等到我對她的問候,轉身走回了廚房,我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在我整理行李的時候,媽推門進來:“你為什麼不和你的三姨打招呼,怎麼回事越來越沒有禮貌了?你這麼多年的學是不是都白上了,老師一點道理都沒有教你嗎?你……”
我抬起頭用力的看著媽:“媽,我剛剛打電話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三姨在這裏?”
媽把目光轉向了一旁:“為什麼要告訴你家裏來了什麼人啊?你三姨又不是外人,難道你三姨來她姐姐家住幾天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嗎?快點收拾好東西出來,跟你三姨道歉!不知道這麼沒有禮貌的事情都要是誰教你的,你怎麼就不學好呢?”
我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來,專心地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嘴上卻固執地說:“你不告訴我我現在也看見她了,是啊,我三姨不是外人,我管不著。我才不要道歉,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我說對不起?”
也許我的話太過分,媽揚起手想要打我卻又無力地放下來,語氣也放緩了:“收拾好快點出來,要開飯了,你三姨做了你最愛的菜!”
我笑:“媽,你真會開玩笑,你和我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愛吃些什麼,我三姨才來過幾次呀,就記得我愛吃的菜。媽,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這麼哄我!我不喜歡三姨,無論她做什麼我都不喜歡!”
媽被我氣得不行,剛想要說些什麼,我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我抬眼望去,隻看見三姨站在門口,一臉的訓斥:“你這個孩子怎麼一回來就和你媽吵架,懂不懂得人情世故啊?”我看了看三姨,把臉轉向一邊不再理她,話也不想再說,三姨拉著我媽離開我的房間。隔著房門我聽到媽在向三姨哭訴:“早知道現在是這樣的一個結果,當初我又怎麼會千裏迢迢跑到青海去抱孩子?當初要不是因為擔心她哥以後沒有人做伴,我又怎麼會去想著要個孩子?都是我的錯,當年是我太過自私,我知道這孩子心裏有怨,再加上從小我為了照顧她哥沒有讓她在我的身邊長大,她根本就認定我從小就沒有親近她,她的心不在我這裏啊,這些事情她不說我也都明白……”
我用力捂上自己的耳朵,眼淚卻不禁掉了下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原來媽抱我回來僅僅是為了我哥,那我又算什麼呢,隻是一個替我哥照顧家裏的替代品嗎?原來在媽的心裏我一直是這樣的一個位置,原來媽是這麼看我的,原來是這樣啊,現在看來讓我回去青海,也隻不過是她自己覺得當年太過自私,怎麼可以這樣子對我,怎麼可以?我做錯了什麼要這麼樣子對我?
我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眼淚還在不停地流著,媽的聲音再一次傳了過來:“我心裏一直有件事情,沒有告訴過她,我心裏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才更加感覺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你還記得李大嘴那個孩子吧,就是她以前的那個男朋友。就在她們訂婚前半個月,我單獨見過大嘴那個孩子。我告訴大嘴那個孩子,要是想要娶我女兒,就要照顧她爸。我當時真沒有多想,我隻是覺得大嘴那個孩子老實,讓他照顧她爸爸能讓她哥輕鬆一點,我也沒有想過全部都讓大嘴照顧。當時大嘴那孩子答應我要和他的媽媽商量一下,我也沒有多想。可是沒過幾天,她就告訴大嘴那孩子和她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大嘴那孩子一直沒肯告訴她。說實話,當時我就想到了可能是因為我,因為我讓大嘴照顧她爸爸的事情大嘴家裏不同意這才讓她和大嘴兩個人分開的。大嘴不肯告訴她分手的原因多半也是怕丫頭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