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的夜晚，越過繁華的街道，在熱鬧的人群中來回穿梭，走到街角轉彎的地方，從湯圓小店的側巷往裏走，再往右，走過三條小巷，那棟老舊的灰紅色小磚樓就是墨離的家。破落的樓房，鏽蝕的的水管，風化脫落的雨棚，在夜裏顯得格外幽深，小樓熱水是集體供應的，生著紅鏽的排水管不時冒出而熱騰騰的蒸汽，又在兩旁茂密的苔蘚上結成水珠，就像一個個極其通透的玻璃球，圓潤、晶瑩、一顆顆折射出朦朧的光暈。鄰居家樓上的衛生間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空氣中飄散著洗發水淡淡的香味。墨離走到樓梯口，身後隨即傳來淅淅瀝瀝落水聲。下雨了，這樣的天氣在南方很常見，尤其是十一月的晚秋時節。然而今天注定不是個平凡的日子。一步、兩步、三步.....墨離無聊地數著自己上樓梯的步數，這棟小樓是他的，完完全全屬於他的。一個人在這座城裏擁有單獨的一棟房子，本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其實隻是父母死得早，他才理所當然地成為房子的唯一繼承人。身邊的親戚朋友都在新的開發區買地蓋房了，他還住在舊城區的老房子裏獨自生活。墨離靜靜地走著，這條樓梯他走過很多年了，具體多少年他也記不清楚了，腦海中仍舊存在的片段裏，有和父親牽著手一起走的時候，有媽媽摟著一起走的時候，但某天開始就總是他獨自一人在走了。一樓和三樓是用來出租的，二樓自己住，一樓住的是一對中年夫婦，不過前些天搬走了，現在還沒有新的租客，三樓是一個在附近高中上學的學生。好像叫沈冰來著？算了，誰知道呢？反正記得交租就行。目光如同巡禮般依次掃過樓道裏的小廣告，它們在腰部以下的空間裏雜亂排列，一張蓋著一張，一層疊著一層，隨著年月的流逝而增加，沒錯，這確是他熟悉的小樓。剝落的石灰，陳舊的味道，牆上“專治梅毒淋病”“百年老中醫”“機械通廁”“快速**”之類的小廣告，每一張貼著的位置墨離都記得很清楚，還有那些泛黃發硬的廣告紙，每一個缺角，每一條裂縫....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棟樓房。到了，看著門口的鑰匙孔，墨離如同往常一樣掏出那條閃爍著銀白光澤的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隨手又把門帶上。也許是關得太用力了，門板合上的時候發出很大的“嘭”的一聲，聲音之大，甚至讓人錯以為周圍的空間都跟著震了一下。“這，這該死的......”墨離恨恨地罵了一句。也許是房間裏過於黑暗，也許是那該死的燈管開關安裝得離門口太遠，墨離沒能第一時間觀察到周圍的事物，然而他摸索著來到白熾燈開關的地方，卻沒有在那片雪白的牆上摸到任何東西，那僅僅是一麵白牆而已。“怎麼回事，我的開關呢？燈的開關呢？”到底怎麼了？那裏本該有個燈管開關的，這毫無疑問，毫無疑問！墨離掏出打火機，黑暗中幾聲“啪，啪！”的擊打聲，一束小小的火苗竄了出來，昏黃的光澤漸漸擴散，像一層薄薄的輕紗灑落在周圍。然後，在對麵的另一堵牆壁上,他看到一個陌生的開關。打火機的火苗熄滅了，黑暗中他邁步向前，一會兒，“嗒”一下清脆的開關聲響起，一時間墨離的整個世界都被光所包圍，明亮的燈光刺痛了他的眼。但他還是強忍著眼睛的酸澀感打量起周圍。第一眼，這裏不是他的房子，這是他的結論。第二眼。。。。還是這個結論。。。。沒錯，這裏的確不是他的房子，無論是布局，家具，房間大小樣式，沒有一個地方像他的家。可是....沒有理由啊，那熟悉的樓梯....鑰匙孔...怎麼會來到這裏？墨離慌慌張張地退回到門口，就像是第一次偷東西的孩子，小心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又像是迷路的兒童，驚慌失措。不管怎麼樣，先退出去確認一下。打定主意的墨離轉過身，可是打開門那一刹那看到的東西讓他難以置信，在他身後是一堵兩扇開的防盜門，而他家的門明明是一扇開的木門。怎麼會這樣，到底哪裏出了問題！剛才，就在剛才，他的鑰匙插進的明明是一扇木門的鑰匙孔。墨離推開門走到外麵，果然，外麵也變了，他是在二樓進房間的，現在出來以後卻在一樓，外麵就是一條巷子。他留意了一下門牌，上麵寫著城西光明路，自己家在城南舊城區，就算走錯路了也不至於偏差那麼大吧，但是不管了，這件事由始至終都透漏著詭異的感覺，外麵還下著雨呢，趕緊回家收衣服吧，墨離反手關上門，順便拿開門的鑰匙對著鎖孔比劃一下，根本插不進去了。“奇怪，剛剛我是怎麼進去的？”墨離嘟囔了一下。雨一直下，不過沒有打雷真是太好了，墨離踩著小巷裏清澈的積水往前快步行進，兩邊的房子不時飄來陣陣飯菜的香味，還有小孩子銀鈴般的笑聲。這裏的建築好像也有些年頭了。牆腳已經長了不少茂密的青苔，還有零星幾棵蕨類植物，屋頂的落水管在嘩啦啦地噴著水，雨滴落在鐵皮屋頂發出沉悶的敲擊聲，當雨勢變大，聲音就越發的短促。墨離走著走著忽然停了下來，一隻黑貓從他麵前左側的巷口竄出，繼而消失在另一邊的巷口。忽然，他有種不妙的預感。他加快腳步，拐過前麵的一個巷口，在轉過來這條小巷的盡頭，竟然就是繁華的街道。可是墨離並沒有高興起來，心裏的不安反而越來越強烈。但某種本能促使他繼續往前走。“前麵一切都正常啊，熟悉的都市，一樣昏黃的街燈，來去匆匆的行人、大雨、和花花綠綠的雨傘......一切都很正常嘛！”墨離這樣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