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05章 05(3 / 3)

「可惡,這下得另外找主唱了。」

阿金說著,束手無策地用拳擊手套搔了搔頭。兔田也認同他的意見,煩惱起代替乃香的主唱人選。

話雖這麼說,距離校慶隻剩下三天,如今要到哪找歌唱實力堅強,又可以炒熱觀眾氣氛的主唱?不僅如此,就算找到主唱,那個人也必須從頭記起原創的歌曲,時間上不可能趕得及。這麼一來,最實際的方式就是拜托樂團的三位大姊之一擔任主唱,可惜他們是男性,很難飄高音唱出原曲,雖能把音調低,可是這麼做也會大幅降低歌曲魅力,無法炒熱現場氣氛——

他愈想愈覺手心冒汗,無計可施。

由於進行得都很順利,他從未想像過校慶演出一敗塗地的可能性……這股不安如今帶著強烈的現實考量逼近他。但是——

「好啦!雖然有茶道家闖進來搗亂,還是要振奮起精神練習!為了迎接三天後的校慶,我們要全力衝刺!」

「「!?」」

兔田和阿金全睜大了眼,轉頭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從化妝室回到舞台上的乃香朝氣十足地咧嘴大笑,甚至發下豪語,要站上校慶表演舞台。

「你、你在說什麼!你會被迫轉學耶!」

「嗯,對啊,老師說到做到嘛,哇哈哈哈哈哈。不過呢,我不是答應過你,『我不會再失敗了,這一次絕對會成功』嗎?」

昨天的談話掠過兔田腦海,乃香確實這麼說過。她這麼做是將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寄托在兔田身上,也是為了彌補過去沒能幫上朋友的遺憾,她抱著必定會同時實現這兩種想法的堅固決心,與兔田立下約定。

隻是……

「絕、絕對不行!這麼一來,乃香學姊的自由就……!」

在現在的狀況下,遵守約定的代價未免太大。

再過一年多,乃香就得置身茶道的世界——此時可說是她尚能維持自由的緩刑期。在這緩刑期內,乃香得以即時逃出梅園家的牢籠,進入一般高中的廣播杜,與兔毛成等人和廣播社的社員過著令她備感珍惜的歡樂時先。但是,她要是信守承諾,站上校慶表演舞台,就會失去這一切。乃香這輩子最後的緩刑期恐怕會……

他不容許自己奪走乃香的自由,這麼做隻會造成更大的傷害。這是他一個人的戰爭,乃香即使出力,也不該做出如此重大的犧牲。

他信賴乃香,把她當成夥伴,因此更不願意看到她為自己受傷。他不想傷她,更不能傷她。

可是——

「可是沒有別人可以唱了嘛。校慶就快到了,現在才要找人當主唱,還要唱好這些歌,簡直是天方夜譚。」

乃香一語道破。

沒錯,都這個時候了,根本找不到什麼優秀的主唱,他在思考過後也得到了相同的結論,沒有餘地反駁,也想不出可以解決目前困境的備案。

兔田無言以對,乃香於是露出豁達的微笑,歎了口氣。

「對吧?隻有我能唱嘛,還是兔吉,你要自己唱嗎?」

兔田嚇了一跳,馬上在心裏猛搖頭。乃香一定隻是隨口提議,沒有其他意思。

他心裏這麼想,不料乃香接下來說的話更令他驚愕。

「你不想上台唱歌吧?你排斥唱歌對吧?」

他猛然一顫。

「……你、你注意到啦……?」

「碰上『聲音』,我的聽力就特別敏銳呢。」

像是在捉弄不知所措的兔田,乃香用指尖捏捏自己的耳朵。

「你故意發出低沉的嗓音,用奇怪的方式說話,就是要藏起原本的聲音,我想你應該是有所抗拒,所以一直沒點破。」

原來乃香早就看穿了,而且一直刻意隱瞞,直到現在才提起——

(太奸詐了……)

他打從心底這麼想。乃香既然聽得這麼仔細,應該也聽出了他不是不能唱。

沒錯,他能唱每一首「脫兔的反擊」一直以來練習的曲子——說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好歹是自己作的曲子,他自然是以自己唱得上去的音作曲。

但是他的「能唱」是指能依照譜上的音發出聲音,絕不具有可以在人前唱歌的歌唱實力。兔田發出的,是在國中時飽受譏笑、在桃中時一不小心發出就惹人覺得惡心,懷疑是假音還是吸了笑氣、隻會讓他心生抗拒的聲音。要他唱,他隻能唱出這樣的聲音。

乃香應該就是了解這一點,才會這麼問他——

「你能唱嗎?」

因此他更覺得乃香奸詐。

乃香詭的沒錯,自己不可能拿出這種聲音在人前唱歌。

所以他阻止不了乃香,隻能依靠乃香,隻能以乃香的自由,換取她的歌聲。

「…………」

「好啦,時間不多了,快點練習吧!」

乃香輕輕拍了拍兔田的肩膀,刻意朝一動也不動的兔田擺出開朗的笑容。

「不~用~擔~心!我是自己想唱,不是勉為其難,也不是騎虎難下。為可愛的學弟出一份力,我覺得很驕傲呢,一點也不後——」

「由我來唱。」

他發出了尖細的聲音。至於他的嗓音有多尖,每個人各有不同看法,可能會認為是嬌弱的聲音、女人或小孩的聲音、瀕死的聲音、雞被緊勒住脖子發出的聲音、外星人的聲音、吸了笑氣的聲音、假音……然而,在乃香耳中,她確實聽見了野獸威猛的咆哮聲。

當然,這裏沒有野獸這樣危險的動物。

在乃香麵前發出尖細嗓音的是一隻兔子。

「我自己唱。」

兔田不再裝出低沉的嗓音,而是以原來的聲音宣言。

「……你能唱嗎?」

乃香確認道。老實說,他不想唱,他根本不想用這總是遭人嘲笑的嗓音上台唱歌。想到這將會為自己帶來一輩子的屈辱,他就怕得要死。

「沒問題。」

但他依然沒有迷惘。

因為排斥自己的聲音、抗拒唱歌,就得剝奪乃香的自由?他不能接受這樣的做法。他不能接受為了自己個人的戰爭而讓乃香受到傷害。就算用乃香的自由換取校慶表演的成功,他也高興不起來。

因此他決定自己唱,這才是正確的做法。他不是不能唱,隻是不願意唱。結果會讓自己蒙羞?自己沒辦法在校慶舞台上炒熱觀眾氣氛?求之不得。這樣的下場隻是證明自己的能耐不過如此。

「……那麼,你能先唱個幾句來聽聽嗎?」

應乃香的要求,兔田拿著吉他,站上舞台。他沒有站到以往左後方的位置,而是走到舞台正中央的最前方,站在麥克風架前。

不隻刀香,阿金和高木媽媽的視線也全集中在他身上,他甚至能感覺到大姊們的視線在背後緊盯著他。這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受到眾人注目,要在這種情形下拋出自己一直以來抗拒的聲音,他隻感覺到非比尋常的恐懼。

不過,要是因為自己心裏害怕或是害羞,把事情搞砸,那才是可笑至極。乃香要是看到自己那副丟臉的模樣,難保不會堅持擔任主唱。

所以他要賣力地唱,盡全力唱出別人或許覺得刺耳的歌聲。

他要唱,唱得讓乃香能安心讓出主唱的位子——

倒數的鼓聲——

隨跳躍的貝斯聲響起並且向前衝出的兩把吉他——

狂奔的前奏——

然後——

脫兔的反擊奏出激昂樂聲,泛濫在「好萊塢」店內。

兔田真的開口唱了。

在場所有人——包括靜觀事態發展的高木媽媽,拿著攝影機的阿金,就連一起演奏的三位大姊也為兔田接近尖叫的歌聲大感震撼,難掩驚愕與動搖。

除了乃香之外……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是不能唱,不過這還真讓我吃驚呢。」

乃香的細語沒有傳進任何人耳中。

此時支配這空間聲音的不是別人,正是兔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