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樓主看向一梅的神氣,好像一梅是個從來不可能存在的怪物。一梅激動流淚的表情卻也收斂,兩個人的眼神直盯盯地交彙在一起,盯了極久。
然後無憂樓主深深歎了口氣,道:“你果真是那個小女孩?”
一梅冷笑道:“所幸你還記得,那個女孩就是我。你一掌打死了我的姐姐,打死了追趕出來的爹爹娘親,銀絲紅手,我就算忘掉了父母姐姐的相貌名字,我也決不會忘掉你!”
無憂樓主的臉上,顯出微微的悲哀,歎道:“你一點也沒記錯。隻是,煉錯花丹的女童,從無人生還,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蘇小英全身一震,轉頭看去,隻見一梅兀自顫抖不停,便又握住了她的手。
一梅見蘇小英的目光對準了自己,淒然笑道:“你想的不錯,我身上那個記號,正是沒有褪去的錯花斑!”
蘇小英道:“那是什麼都不要緊。”
一梅的淚水忽然重新奪眶而出。
蘇小英在她腦袋上拍了拍,對無憂樓主道:“原來我們有這麼大的仇,那麼,生意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不!”一梅突然打斷他的話,冷笑道:“生意當然要做。”
無憂樓主“哦?”的一聲,問道:“你想怎麼做?”
一梅道:“現在我們有兩個秘密,小英會告訴你水真鴻的下落,我會告訴你我是怎麼活下來的;這兩件交換你所知道的,錯花圖的故事。”
無憂樓主默默想了片刻,道:“可以。”
一梅冷笑道:“你答應得這麼爽快,看起來,我是怎麼活下來的,這個消息很值錢。”
無憂樓主道:“你說的一點也不錯。”
蘇小英道:“既然如此,你現在開始說罷。”
無憂樓主微微一笑,道:“當今世上,知道這件事的,恐怕也隻有我一個人了,你們這筆生意,做的一點也不虧。——寫錯花圖的是一個女人,名叫傅無情。她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人,容貌也算得上天姿國色,我有時候想來想去,她之所以命運多蹇,也許就是因為愛上了一個男人,唉,可惜。”無憂樓主說到這裏,忽地現出一絲無奈,輕輕歎了口氣。這種複雜的感情,顯在他看上去隻有二十幾歲的年輕的臉上,卻使人覺得更加深刻。
一梅一直死死地盯住他的臉,這時道:“愛上一個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惜,倘若一生一世,都沒有愛過一個人,那才叫可惜。”
無憂樓主微笑道:“傅無情跟你不一樣,她愛上那個人,全然是冤孽,因為那個人是她的親生兄長。”
蘇小英皺起了眉頭,心裏頓時想起了風無畫。
無憂樓主道:“傅無情這個人,個性執著,既然愛著他的兄長,那便全心全意,隻恨不得將自己的一條命,全然融化到愛人的身上。”
蘇小英不禁有些愕然,插嘴道:“你這個比喻做的實在是好!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無憂樓主沒料到他竟有這個反應,微微一愣,向他看去。一梅心中原本悲憤、激動、傷心,百感交集,蘇小英這話一問,竟然也有點哭笑不得,於是歎了口氣。
無憂樓主道:“然而他的哥哥,兄妹之倫,卻還把持得定,雖然心裏明白,隻是裝聾作啞。直到有一天,傅無情端給她哥哥一碗百合銀耳湯,她哥哥自然不疑有它,一口氣就喝了下去。”
無憂樓主的語調十分平靜,然而一梅與蘇小英卻不由自主,把心提了起來,均想:傅無情那種不正常的女人,不知道在湯裏下了什麼古怪東西?
果然,無憂樓主道:“那湯裏,傅無情下了一種極厲害的春藥。她哥哥喝完之後,隨即不能支持,與她做成夫妻之事。這件事情說起來已經慘絕人寰,但是此事之後,傅無情卻極其快樂,就連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一梅與蘇小英相顧駭然。
“木已成舟之後,傅無情幾次三番,跟她哥哥約定婚約,都被含糊其辭地糊弄過去。次數一多,她自然疑心發怒,發了好大一場脾氣!她哥哥沒有理會,她便一氣之下,嫁了人。”無憂樓主搖搖頭,道,“可是她嫁人原本是一時之氣,婚後常常回娘家,勸說哥哥回心轉意,與她結成良緣。”
蘇小英不禁又驚駭,又好笑,道:“這個傅無情,還真是奇怪得很啊!”
無憂樓主道:“她哥哥被她糾纏不過,隻得跟她說,不成為當世第一高手,決不成家。這原本不過是借口,誰知道,傅無情堅信不疑,在兄長麵前發誓,一定會助兄長一臂之力。從此之後,她都沒有回家。”
一梅冷笑道:“她再度回家之時,就是寫出錯花圖之時。”
無憂樓主搖搖頭,道:“仿佛理當如此,卻又全然不是。”他的臉上再一次顯出複雜的神色,道,“傅家世代相傳一門絕妙武學,名叫‘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這門武功精妙絕倫,倘若練成,‘唯我獨尊’這四個字,絕非虛言。可惜一代一代流傳下來,傅家人丁凋零,不但練功訣竅逐漸失傳,就連記載武功的圖譜也缺失大半,但是就算僅憑剩下的隻言片語,隻要練武之人一看,就決計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一梅麵色微微一變,喃喃自語道:“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
無憂樓主道:“這門武功倘若練得對路,三十年還老返童一次,甚至能夠青春永葆,不再衰老。相傳很久以前,確實是有人練成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