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零、終章4——暮曲(全書完)(1 / 3)

“都長這麼高了,我卻沒能好好抱過你一次。”

琺特簡短而低沉的話語,在眾人耳中回蕩不休。驚愕、震詫者皆如木雕一動不動;管家則咧嘴發笑,這是他樂意見到的場景,是這對父子關係改善的契機;至於雯帝,明明無數次告訴自己,與地上的男子再無瓜葛,偏偏此刻心緒浮動難以抑製;他腦海反複播放出生時,自己被摔殺的場景,仍無法壓下琺特心髒離體那時的悸動。

各方反應不一,表現出來卻是相同的沉默。

少年執拗別著頭,久久不願回應。

管家見他露出罕有的驕情姿態,心想,有個開始便好,太過激進勢得其反,當即跳出來打岔:

“話又說回來,星劫山雖然行事乖張,卻沒有進攻貴族領地的先例。為何這次大動幹戈?全城動蕩,魔法塔陣勢未開,也不見騎士團的身影,處處詭異。”

深知內情的琺特,翻身而起,望向城心平頂山,那處危崖邊上的莊園。若非今日之事與往昔強盜所言相互印證,他怎會相信,最大的毒瘤就在飄揚無翼青龍旗的紅塔之下。

“原因很簡單”他說:“跟我來便知。”

一波人說走便走,動作爽利,令雯帝吃驚。琺特、管家都是這方土地聲名顯赫之人,就這樣灰頭土臉、衣衫襤褸而行?

等到他步入城區,看到繁華街道變作斷磚殘木堆砌的垃圾場時,終於明白,這個城市,穿著體麵已是一種罪過!破布、暗血、焦肉錯雜擺放塗抹,各種色彩彙成肮髒汙流,幸存的人們躲在隱蔽之處窺視,一張張炭黑的臉上,毛發枯卷,像汙河灘邊滿布泥垢的石子。

火仍在肆虐,晚霞中濃煙呈現黯淡的紅,似乎要把這災情帶向天空,將整個世界付之一櫃。看到這副情景,眾人心頭皆不好過,一位家丁有感而發:“若能下場雨,該多好。”

雯帝聞言,恍然開悟:“對,這就是自己能為他們做的事。”遂見水氣如絲,由他身周顯現,彼此交纏直上,形成一道純白的龍卷風,將四周煙雲吸擾過來。

異象很快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看著頭頂烏雲如蓋,他們大多恐慌起來,拚命念誦各方神靈名號,慌亂奔走,尋找掩護之物。可惜來不及了,一道電光橫過長空,它由赤紅變為炫紫,最後在人的眼底留下白色餘韻。

這是開始的信號,雷聲來了,雨點落了,劈哩啪啦響起成一片。

“雨,是雨,下雨啦!”

當驚恐換為歡呼,奔走的人們就成了跳躍電花,總能由意想不到之處湧現。

雨下得凶猛,好似天河決堤,瀑布飛懸。凡火閃動,仍逃不開消亡的命運,隻得發出“撲哧”慘叫,泯滅了所有光熱。這一刻,連接烏雲的旋風,成為所有感激與崇拜的歸屬。但這些隻是序曲,片刻後,更多歡笑傳來:

“噫,我的燒傷不見了!”

“我膝蓋上的箭傷好啦!”

“這,這不是普通的雨,是聖水啊~”

人們拿出鍋碗瓢盆,不留餘力地收集雨水,就連地表低窪處的積蓄也不放過,全然不再意它混有血漬與灰燼。

“快看,白色龍卷散了,裏麵有人。天啊……是他。”

“神跡之子!”

城中之人人認出飄落的身影,正是雪降節上,引發異象的少年,更有知情者,爆出重料:

“他就是領主家的孫少爺。”

驚歎,感恩化為行動,領民齊刷刷地拜倒在地。

見此,管家喜上眉梢,雯帝越早樹立聲望,越有利接手家族事務,更何況,名聲、讚譽並非虛無飄渺的東西,它們關乎真名,代表力量。

所以老人帶著欣慰的笑容迎向少年,在他想來,翻雲覆雨定是消耗極大,卻不料,看到一張神采奕奕的臉,頓覺自家少年,豈是常理能夠揣度。

雯帝狀態與心情極好,不單因行了善舉,得了讚譽,更多源於修行的收獲。玄真一氣法門第一層境界,喚作禦五行,按字麵意思理解,便如王者統帥萬馬千軍一般,指揮天地五行之物。

他按此行事:麵對暗殿戒者刺殺,借河神之力將水變作巨手;同水晶蠍競技,緊握綠晶石,催生藤條無數,皆是一擊建功!

可問題凸顯,招式需要龐大能量支撐,偏偏傳承的功法,僅將真氣轉化道力,卻無增長總量的功效。

是法門出了問題?

雯帝率先排除這個可能。

理由簡單,如果功法本身不完善,他的前N世,就不會刻在自己靈魂深處,並強調此法直指大道,長生可期。

那便是修習出現了偏差!

道法自然,道家修行無非體悟二字。全身心融入自然,體察大道軌跡。當氣旋入空,積雨成雲時,雯帝終於發現,先賢已將禦水法門闡述清楚,偏偏他視而不見。

想想大禹治水,堵不如梳,再言水善下行,因勢導利。

豁然開悟的他,僅用極少道力,聚攏水氣,送入高空,便可放任自流。更因身邊水力積聚,從而迅速補充消耗,出少入多,人自然神采奕奕。

撇開一路洶湧地朝拜人群不提,當琺特帶隊走入紼龍莊園時,曼達已穩坐正廳。此刻的她,眉間略有幾分焦躁,但觀其整體,又是神色安詳,雍容大度,如一根定海針,讓直麵她的人感到,隻要這名老婦不倒,任何騷亂都可平息。雯帝也難免心生敬仰,對她的猜忌發生了微微動搖。

唯獨琺特,大步上前,扯住老婦鬢微染霜的頭發,將她從椅子上提了起來,更在無數驚詫聲中,一拳擊中其小腹。

老女人頓時半跪在地,口角溢血,卻沒痛哼半聲,反是威嚴盯著琺特,喝斥:“小賤種,想逞你父親不在,行凶報複嗎?咳……身為紼龍家次子,城中有難不施以救援,還攻擊長輩。難不成,勾結匪徒之人,就是你!”說到此,她已是驚怒交加,而莊園守衛迅速圍了過來,皆以仇視目光,緊盯雯帝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