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按著自己雙肩,時間仿佛回到老智者氣絕那刻,那僵直,冰冷的雙手也未曾離開他的雙肩,他帶著抽泣輕吟:“父親,您一定也看到了吧!聖龍產子,大地開始流紅,隻差江海翻覆了,我們要自由了。”
就在魚人喜極而泣之時,被濃煙熏烤,讓熔漿蒸煮的白蛋上浮現出玄奧的花紋:扭曲成團者,如字,古樸抽象;首尾相接者似鳥與獸,或飛或奔,百般變化。字畫一現身,火山外溢的熱量如聞了腥味的貓兒爭先恐後湧入蛋體……
待到魚人察覺火山停止冒煙,下到洞底時,這才發現,白蛋已經成了熾熱的紅蛋,周圍熱浪襲人,空氣扭轉,令人近身不得。此狀態持續了三天,三天之後,漸是冷卻的蛋殼發出“哢嚓”聲響,一道裂縫由頭至尾貫穿。
法師全身顫抖起來,他用同樣顫抖而激動的聲間向族人宣告:“新的聖獸就要產生了,它神力通天,定能翻江倒海!”這是魚人千萬年歲月中對預言的補足景象!根據來自遠古的傳說,與最後的先知為伴的上代聖獸,即森娜哥特的父親,就是擁有如此能力的真龍!
“哢嚓”聲不斷,一道道裂紋相續出現,蛋殼再也無法支撐,瞬間崩潰!火山坑裏徹底安靜下來,掉落滿地魚眼。
這蛋中出現的哪是什麼真龍?!
是人類!
黑發,黃膚,白色古樸長袍加身的人類小孩。
一時間,既定的預言,清晰的命運,變得迷離。
……
雯帝躺在靠海的石洞中,海風攜著浪濤拍岸聲灌了進來,他雙眼緊閉,兩眉齊皺,晶瑩汗珠一粒接著一粒從鼻尖,額頭擠出。
他在做夢,零亂的夢……
夢從刺透腹間的毒箭開始,在湍流嘈雜聲中沿續,眼耳鼻舌任何能夠灌入海水的部位都無法幸免它苦澀的澆注。這是一場仿佛永不蘇醒的惡夢,它的擠壓令人窒息,而喚醒者的手僅抓住飽受拉扯的腰帶,猛搖不醒,直至斷裂!
驚駭的眼珠、痛苦的眼珠、不舍的、訣別的、自責的……從站在金色海膽裏的老頭兒臉上飛出,在深冷陰黑的海水中,圍著雯帝旋轉,最後所有眼球倒映出相同景象——滿是利齒的長嘴。
被尖舌包卷,讓唾液浸透,在滑膩的喉道墜落……身上衣物化為白煙,刺鼻酸臭使他暈厥……
夢是屬於他的,卻摻雜別人的橋段:
一身白衣,腰挎兩麵粗製皮鼓,草原斜陽落,天邊染紅霞,一地長影孤傲如劍,那人走著,留下曠野回蕩的歌聲:
“這一條寂寞的路,我正在步步行走,它的起點應在哪裏,它會在哪裏結束……”
這是獸皮卷軸曾響起的旋律。卻又不同,白色的背影在自問自答!
“它的起點應在哪裏?”
“你漸行漸遠!”
……
“它會在哪裏結束?”
“在坎坷的路上!”
……
雯帝遠遠跟著背影,投入那天際的紅霞之中,見無數字符撲麵而來,他隻覺分外熟悉,張口欲念卻不知該如何發音;再看那些鳥獸蟲魚,個個吞火吐煙,嬉戲翻騰岩漿之中。
“這夢越做越離奇了!”
雯帝如是想,努力地撐開自己眼皮,平時輕巧至極的動作,這刻好似力鼎萬均一般,用盡全身氣力,亦無建樹。若不是額頭突然傳來的冰涼,他還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