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酷暑難耐之日,穆若蘭獨自坐在後宮的花園裏擺弄著那些她種植的蘭花,蕭晟遠遠望著她,這些時日她的身形越發虛弱輕軟,仿佛風一吹,就會飄走。這些時日,她吃一點食物就會吐出來,連喝粥都喝不了半碗。那些安胎的藥,她都忍著苦喝了下去。她的小腹微微凸起,卻不像已懷胎八月。
那一晚,他們爭吵,她敲碎了瓷杯,拿著碎片割裂了手腕,鮮血汩汩流出,疼得麻木。
蕭晟望著絕望的她,然後親吻著她割裂的傷口,她低垂著濃密的長睫,望著他心疼的眼神。
他竟然有那樣痛苦的表情,她說,“蕭晟,能不能讓我留下這個孩子?”
整個天朝,隻有她不稱他為王,直呼其名。
蕭晟望著她,若蘭的眼底透著決絕。她的臉冷的麻木,他說,“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醫官前來檢查若蘭的身體,滿臉凝重地對蕭晟說,“蘭妃娘娘的身體太虛弱,若要生下孩子,怕是……”
蕭晟憤怒得抓起醫官吼著,“若是治不好她,你就得死。”他明明知道結果,可是還是無法抑製自己情緒。
醫官的語氣顫抖,“陛下,微臣是行醫之人,不是神仙啊,以蘭妃娘娘現在的情況如果要產下這個孩子,會十分危險,為今之計則是先放棄這個孩子,把蘭妃娘娘的身體調養好,說不定還能再懷上孩子。”
他知道,她不會再想要一個和他的孩子,那一晚,他問她,“你要這樣糟蹋自己到何地步?”
她回答,“我不是早就被你糟蹋過了?”
他啞口無言。
蕭晟終於被自己當初的決定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無論要不要這個孩子,她都可能會死,於是他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他曾幻想過,和她會有一個孩子,原以為此生是不肯能了。可是既然已經如此,於是盼望著,她和他的孩子能夠出現在這個世界上,若是有一個孩子,他們之間或許不會再隔著千山萬水,即使她不願意和他多說一句話,有這個孩子陪著他,至少不會那樣寂寞,她或許會少恨他一些。可是他又害怕,他會失去她,連同那個孩子一同失去。
若蘭曾對他說,“我要生下這個孩子,好好養育他。”那一刻他有種找到幸福的錯覺。
蕭晟帶著若蘭去南城,她的心情好了許多,總是微笑著對他說話,可是聲音極輕,有時連他都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她總是依偎在他的懷裏,然後溫柔地摸著腹部對他說話,而說的都是她和莫少華的過往。蕭晟的心裏酸澀,他笑自己,竟爭不過一個已死的人。
若蘭生產的那一日,他在內殿的門口聽著她痛苦的叫喊,那樣絕望和無助,像是一柄劍,刺進了他的心口,疼得肝腸俱烈。他衝進了內殿,她的臉色蒼白而扭曲,滿臉的汗水還有淚水,血染紅了身下的褥子,接生的嬤嬤鼓勵著她,“娘娘,再用些力氣。”而她似乎將這一生的力都用完了,她哭喊著他的名字:“蕭晟。”
他握著她的手,那樣冰冷,他喚著她:“若蘭,我在這裏。”
她哭著,吐字含混,“對不起。”
那樣久的時間,她第一次對他說這樣一句。
她又說了些什麼,他俯下來才能聽得清晰,“我想讓這個孩子陪著你。”他握著她的十指,害怕一放開,她就會消失。
他笨拙得安慰著她,“你會沒事的,我們會一起看著這個孩子長大,若蘭,你不要放棄。”
她的淚順著眼角留下,女官勸著,“陛下,請些出去吧,您在這裏,奴婢們不方便啊。”
他愣愣得被內官帶了出去,蘭香殿裏是她痛苦的喊叫聲,那叫聲好像要撕裂他每一寸皮膚,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