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徐西臨的行李扔在後備箱裏,想起自己方才最後兩個台階居然是跳下來的,輕快活潑得過了頭。竇尋頓了頓,原地反省片刻,覺得自己是太得瑟了,老大不小,顯得很沒內涵。
可是凡俗男人就是這麼沒內涵,通過肉體才能觸碰靈魂。竇尋多年來為了治愈自己自命不凡的中二癌,曾經無數次地跟自己擺事實講道理,自我說服自己並沒有超凡脫俗的資質,但病情總是反複。
直到這會,他心服口服地承認了,心想:“我真是庸俗。”
然後他庸俗地哼著歌走了。
竇尋充當了司機,一路把徐西臨送到了機場。
“我盡快回來,幫我……”徐西臨一邊說,一邊順手去摸兜裏的鑰匙,摸了個空,才想起這一身衣服從裏到外都不是自己的。
“喂鳥。”竇尋拿著他的鑰匙晃了晃。
徐西臨預感自己再黏糊下去就走不了了,趕緊拉扯著行李箱跑了。
竇大王取得了陌生的新領地,迫不及待地前去巡視了,灰鸚鵡亡國奴似的縮在高高的架子上,戰戰兢兢地看著竇尋來了又走,出門買了一堆洗浴用品,暗搓搓地放在備用洗浴用品的小櫥櫃裏。
他把徐西臨的浴液拿起來晃了晃,感覺裏麵隻剩下小半瓶了,心裏充滿了期待——耐心地等上幾個月,徐西臨總會變回他熟悉的味道。
竇尋承認自己戀舊戀得有些病態,也知道一切回到過去是不可能的,但還是無法抗拒那種渴望。他不敢在徐西臨麵前太過造次,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想要在潛移默化中一點一點把失去的東西都補回來。
正這時候,鍾點工來了,徐西臨臨走的時候把鍾點工的電話給了他,竇尋跟她打過招呼,就去□□灰鸚鵡了,結果發現鍾點工活幹得很快,擦了客廳廚房衛生間和打開門的那間小臥室以後,其他都不管了,跟他打招呼要走。
竇尋奇怪地問:“其他房間不管嗎?”
鍾點工禮貌地告訴他:“其他房間都上鎖的,平時不用我管,徐先生沒和您說嗎?”
徐西臨真沒說。
竇尋莫名其妙地把她送走,本想打個電話問徐西臨,順便借機和他說兩句話,又有點擔心自己聯係得太頻繁,打擾他正經事。竇尋雖然在徐西臨麵前坦誠了自己過度的占有欲和控製欲,但他畢竟不敢再把自己的臭毛病種在對方的容忍上。
“屋裏有什麼?為什麼鎖著?”竇尋問灰鸚鵡。
灰鸚鵡在他麵前打定主意三緘其口,一聲不吭。
竇尋想了想,打開門口鞋櫃上的小抽屜——以前徐家的備用鑰匙和買菜用的零錢都放在這裏——果然找到了幾把房間鑰匙。
竇尋拿了鑰匙,來到上鎖的房間前,壯膽似的問那鸚鵡:“我看看行嗎?”
灰鸚鵡想了想,飛到了他肩上,果斷投敵——大型鸚鵡好奇心旺盛,對於家裏這個它不能去的地方早就像一探究竟了,總算有人肯帶它幹壞事,求之不得。
一人一鳥一拍即合,竇尋打開了北向書房似的屋子,一眼認出屋裏是徐進以前書房的擺設,正對著門口的地方放著一台收音機,是徐外婆的舊物,當年還是他親手修理的。
竇尋愣了愣,一把按住企圖趁機飛進去的灰鸚鵡,及時帶上房門,灰鸚鵡憤怒地要咬他,被他捏住了脖子。
“這裏不能亂動。”竇尋輕聲對它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到了另一間臥室的門上,這時,竇尋才發現,這套三居中兩個陽麵的臥室正好是對門,要是中間再夾一個起居室,格局和以前徐家二樓一模一樣。
他意識到了什麼,胸口有些發悶,一步一步地緩緩走過去,試了兩次沒能把鑰匙插/進去,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在抖。
竇尋深深地吸了口氣,自嘲似的低頭笑了一下,心想:“別那麼自作多情,沒準隻是個雜物間。”
門軸發出一聲嬌氣的歎息,門鎖後麵的真相毫無遮攔地撞進了竇尋眼裏。
他看見連著書架的舊寫字台,桌角上放著空空的巧克力盒,過期的絕緣膠帶進了空氣,那黃澄澄的心形變得斑駁起來,幾本當年他沒有帶走的書攤在桌麵上,書頁間還有他少年時代戾氣逼人的字跡……
灰鸚鵡趁機掙脫了他的魔爪,如願以償地在新地盤巡視起來。
竇尋所有的知覺一時麻痹,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才從前世今生一般的舊夢裏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居然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