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連元想,不能讓他這麼下去了。
他沒好氣地衝徐西臨一揮手:“滾過來。”
徐西臨扶著牆走了幾步,發現實在是暈,再走得打醉拳,於是就地一蹲,按著額頭衝宋連元擺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宋連元頗為牙疼,感覺“主公”這南半個江山著實逼仄,不夠徐大將軍發揮,長此以往,他非得惹是生非不可。
於是經過小半年的準備工作,宋連元一竿子把徐西臨支回了家,讓他從零開始,開拓北方市場。
臨走,高嵐想親自下廚給徐西臨送個行,誰知一拿菜刀,徐西臨就看出她的業餘,嬉皮笑臉地從她手裏接過了鍋碗。
高嵐震驚地發現,這個平時餓極了寧可啃幹脆麵也不開火的人居然深藏不露!
她圍觀了一會,拿來個小本,在旁邊明目張膽地偷師,問徐西臨:“交代,說你騙過多少小姑娘?”
徐西臨剛開始有點生疏,很快找到了刀工的手感,利索地切絲,低頭壞笑,不吭聲。
高嵐:“碰上好的領回來給我們倆看看,別老瞎混。”
“嫂子躲開一點,小心燙著,”徐西臨說完,把切好的菜往熱油鍋裏一倒,火苗躥起來老高,他很有姿勢地端起來墊了墊鍋,隨手扒拉了幾下,在抽油煙機的轟鳴裏跟高嵐說,“我最近不打算談感情,傷錢。”
宋連元在旁邊聽了個音,趕緊找了個事把高嵐支走,不讓她再問了。
然後他像個沒嘴葫蘆,在廚房門口徘徊了半天,張嘴又咽回去,仿佛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徐西臨餘光瞥見了,裝不知道。
宋連元半晌猶猶豫豫地開口說:“人……得往前看。”
“嗯,”徐西臨答應得很快,“放心吧組織,保證完成開荒任務。”
宋連元無聲地歎了口氣,徐西臨早就不再是那個他一巴掌打得眼眶通紅的孩子了。
就這樣,徐西臨領著他相依為命的灰鸚鵡,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
徐西臨走得太急,都沒來得及熟悉他的“新家”,好幾年沒回來,茫然地對著地圖查了半天才找到地方,然後發現房子不能住人——空房子一扔扔好幾年,又不租、又沒讓人幫忙照看,早變成鬼屋了,沒水沒電沒天然氣,連門鎖都鏽住了。
徐西臨隻好帶著鸚鵡去酒店開了間房。
他衣錦還鄉,無家可歸。
徐西臨連請人再自己動手,收拾了三天,把該交的費交齊了,該修的東西修好了,這才總算有了個屋簷落腳。
他在這裏一點一點地架構起“鄉裏”的第一個子公司,什麼都親自過目,沒事就加班,加得實在沒事做了才走,他還下了個順風車軟件,不圖油錢,就想路上有人陪他聊天。
誰知夜路走多,碰見了鬼。
臨近年關,徐西臨把早就翹腳等假期的員工們都放回去了,自己去超市買了點東西,交通廣播說路上堵車又堵得厲害,主幹道都成停車場了,徐西臨感覺自己缺個一起罵城市交通的伴,幹脆隨手接了個單……結果接了個做夢都沒想到的人。
拉開車門看見竇尋的一瞬間,徐西臨本能地沒敢認,並不是說竇尋變了多少,而是……怎麼可能呢?
這城市,條條的大路,環環的堵,每天與成千上萬人擦肩而過,碰見個熟麵孔都尚且難得,何況是他?
結果居然還是竇尋先開的口——徐西臨懷疑竇尋一開始恐怕也沒敢認,因為他上車以後盯著車窗上的駕照看了足有好幾分鍾。
竇尋:“換車了?”
徐西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過載的語言係統短暫失靈,半天才“嗯”了一聲,幹巴巴地說:“還真是你啊,這也太巧了……剛回國嗎?”
竇尋點點頭,又說:“比以前還堵。”
徐西臨:“是啊。”
然後他們倆就再沒有話說了。
竇尋不知道徐西臨幾年沒回家,徐西臨也不知道竇尋幾年中數次回國,每每無功而返,茫然離去——他在南方那幾年過得顛沛流離,從運輸公司到果汁廠再到鄉裏,連續換了幾個地方,丟了倆手機,連老成都是回來之後才聯係上的。
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沒敢問對方的近況,相隔的時光像可怕的黑箱,誰也不知道貿然掀開後裏麵會跳出什麼妖魔鬼怪。
回來了,以後還走嗎?將來有什麼打算?
你這些年都去哪了?
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嗎?
為什麼賣房子搬家?是有了新人,還是有了新家?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那鸚鵡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