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陛下錯了,臣一早便是小姐的人。”
並非稱其為窈妃娘娘,蘇毅對於秦疏酒的稱呼竟是小姐,便是這樣的一個稱呼叫人明了。
蘇毅,必然不是個尋常的內侍。
因了此言,不禁挑了眉梢,落於蘇毅身上的眼眸倒也未含怒意,便是那般上下量思,半晌之後璃清說道;“你,究竟是誰?”
“家父王涵,乃是當年傾府的總管事。”
他的父親,是當年傾府的總管事,而他,也是傾氏一族的人,傾氏一族殘留下的餘孽,不隻是當年謀算心思替代旁人禮聘入宮,便是早在更早之前,她們複仇的心思便已經動了。蘇毅,是傾氏一族屠滅之後入的宮,當時的他不過是個不足十歲的孩童,而他入宮時,正是傾氏一族被屠三月後的事。
從那個時候起,傾羽君就已經開始謀劃著這一次,早早的將蘇毅送入宮中,為的便是替秦疏酒入宮鋪好一切的道路,便是南枝的先一步入宮也是傾羽君的心思。她們所謀劃的事乃是一等一的驚駭世俗,便是這樣的驚駭世俗更是需要萬事的先妥,更是需要一份擅算的心。
早就知道傾氏一族皆是擅算之人,可至了今日,他才真的明了當恨意襲籠之下,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傾氏一族,能擅算到什麼地步。一族血仇在心,三月便是複了理性,盤思一切步步謀劃,為的就是十三年之後的複仇。複仇之路,入宮多年,事事算計,便是徹底的顛覆了這經過二十幾年的朝局權擱。
秦疏酒當初詢過,當年那一道聖旨下時,璃清可是有過半分的遲疑?
當時沒有回答,不過他自己的心卻是清明的,不曾,從未遲疑,便是今日知了全事之後他更是不悔當年下的那一道聖旨。帝王枕邊,怎容他人安睡,更何況這安睡之人還是這般可怕之人。
不若當年的傾辭,還是傾羽君,又或者是如今的秦疏酒,隻要是身上留了傾氏一族血脈的人。
都叫他難安。
除了傾氏一族,乃是他必行之事,為了江山穩妥,他必當如此。
蘇毅的身份,卻叫璃清驚了,不過這一份驚卻也未露了言表,坐於殿堂之上看著蘇毅,良久之後璃清忽然問道。
“蘇毅,你覺得朕是怎樣的人?”
他乃逆黨餘孽,又藏匿於後宮之中行下那樣多惡事,如今事已落敗璃清當直接下命將其拖出去斬才是,可是璃清沒有,非但沒有,他竟然詢了這樣一句奇怪的話。聖上眼是清明的,他可以瞧明妥很多人心中的想法,可是常人卻極難明了他所思,便是因了璃清這一番話起了愣,也是微著愣後蘇毅暫頓,隨後說道。
“陛下乃是聖君,這一事無可厚非,臣心中也是清的。隻是陛下於臣而言卻有深海血仇,傾將軍於家父有恩,於家母有恩,於蘇毅同樣有恩。當年便是傾將軍救下家父,故而才保了臣一家,家父常言,傾將軍乃是我們王家的再造父母,便是王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皆是傾將軍的。陛下雖是聖君,可是對於臣來說,仍是仇人。”
這是他心中最真實的言語,因是真實,所以言之切切。璃清是聖君,這一事無可厚非,隻是在如何的生命對他而言又如何?他的聖明毀了一族上下數百條人命,也毀了他與小姐的家。他們一家在傾府雖說名義上乃是家仆,可是傾府上下從未有人異眼看過他們,便是樣樣事事待他們都是極好的。
蘇毅自小便生在傾府,也養在傾府,他慣了傾府那樣的日子。他是傾府總管事的兒子,可是傾府上下不若公子還是小姐,從未有人欺他,便是待他也是極好的,好得他都覺著這一生便是這般度過,往後等了他大了,便是接了父親的位置,好好的保護自己的小姐們。
隻是這樣的盼想在那一日卻化為灰燼,一夜而下,傾氏上下數百條人命就那樣沒了,遍地皆是殘骸,滿處皆是鮮血,一把把刀刃奪去他命中最重要的人,也毀了他的家。那個時候蘇毅便誓,一定要叫毀了他的家的人付出一切作為代價,便是因了這樣的恨意,他承了大小姐的安排,淨身入了皇宮,為的便是替以後複仇鋪下一條順暢的道。
入宮所受的苦自當非常人可以忍受,可是蘇毅忍了,他一點點的得了餘善的賞識,一點點的往上爬,一點點的成為殿前的人,一點點的幫了自己的小姐。
一切的一切皆在這點點中行了,也在這點點中叫那些該死之人償了血債。
璃清是個聖君,他知道,隻是他更清楚,璃清乃是他的仇人,傾氏一族的仇人。
如今命已休矣,又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回完璃清的詢後,蘇毅已是等了陛下降旨,降下旨意將他與南枝一道拉下,赴了黃泉陪了先一步離去的秦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