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恰恰反對投降最為強烈的,就是這些漢人軍官——奴兵損失慘重,他們和蒙古人是真正的血海深仇,若是換成全女真人的話,就會容易進行許多。
現在軍中這些漢人軍官的地位,已經是不可動搖了。
“但是在我眼中,你們又算是什麼東西!?”
阿敏心裏冷笑一聲,口中卻是讚道:“秉忠做的很好!”
“城中糧食已經不足三日,咱們人雖多,可是士卒們連吃的都沒有,餓都餓死了,如何能夠抵擋的住蒙古人的進攻?”阿敏大聲道:“你們想過了沒有,咱們現在,手裏頭已經隻剩下這些兵了!這些兵,都是各位的身家性命,沒了他們,你們什麼都不是!”
他冷笑一聲:“你們舍得他們葬送在這裏麼?”
眾人都默然了。
這是一個最實際的問題,因為這關乎一個人的身家性命,權勢富貴。
世人誰不貪生惡死?若不是逼到了極處,再無退路,誰會去死?
阿敏這一句話,便把眾人決不投降的心裏根基給撬動了。
“再者說了,咱們就算是守住這裏,又有何用?”阿敏略帶悲涼的一笑:“女真完了,嘉河衛也丟了,三萬大軍都完了!現在軍中騎兵不過千數而已!就算是蒙古人撤走了,武毅軍也會打過來!咱們這些人,打也打不過,逃又逃不掉,還不是等死?”
大廳中越發的死寂了,隻有阿敏的聲音在回蕩:“還是你們以為,落在武毅軍的手中,咱們會過得更好一些。”
“至於袍澤兄弟們的仇恨,這個誰都有,但是,不能被這些東西蒙蔽了你的雙目,做人,要學會為自己經營打算。”阿敏輕描淡寫的便把這一層給揭了過去道:“至於諸位擔心投降之後的安全,這一點,其實沒什麼好說的……”
“你們可知道哈不出為什麼要來偷襲我女真?”
阿敏自問自答:“因為鷓鴣鎮中,咱們固然是慘敗,他們更慘,就逃出來哈不出幾個人而已,剩下的,幾乎是全軍覆沒!福餘衛家底子薄,他們實力虧損嚴重,這會兒,是想把他們吞了,擴充自己實力了!”
“所以,咱們投降之後,定然是不會受到什麼虐待殘害,說不定,還能有些權勢留著。至於我……”阿敏搖搖頭,苦笑道:“那就生死兩不知了。”
眾人聽了,都是心中慘然,有人問道:“大人,您當真就這麼甘心引頸受戮?憑著把自己的性命交到那些蒙古人手中?”
阿敏淡淡反問道:“還能如何?”
是啊,還能如何?
投降或許還能逃得一條性命,但若是抵抗,當真是唯死而已。
隻是劉得財對阿敏極是了解,冷眼在一邊瞧著,卻總是感覺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兒——阿敏大人不是這樣的啊!這還是我認識的阿敏麼?
阿敏略帶疲憊的擺擺手:“好了,都散了吧!下去做準備。”
眾人各自散去,唯有劉得財、蘇驥、趙慢熊三人被留了下來。
阿敏忽然豁然站起身來,逼視著劉得財三人,目光炯炯有神,哪裏還有剛才的落寞和頹廢的絲毫樣子?
劉得財心裏一哆嗦,不由得低下頭去,心裏卻是暗自鬆了口氣,心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阿敏麼!他怎麼可能那般的頹廢?
阿敏逼視著這三人,冷冷問道:“你們三個,可有異心?可忠於我?”
“啊?”
三人都愣住了。
一陣風吹來,卷起柱子兩邊直垂到地的帷幔一角,劉得財一眼瞥見,後麵露出不少穿著軍靴的腳來。
刀斧手!劉得財腦海中立刻想起了這三個字。
他反應迅速,整個人往前一撲,跪倒地上,大叫道:“奴才對主子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主子一句話來,奴才便是刀山火海,也絕無怨言!”
蘇驥和趙慢熊兩人呆了一呆,心中暗罵這老東西還真是不要臉,心裏罵著,也趕緊跟著跪地磕頭,大聲的表著忠心。
阿敏手摁在桌子上,盯著他們,眼中毫無感情,就像是大草原上盯著兔子時刻準備捕獵的蒼鷹。他的手指不斷的屈伸著,幾次想要開口著人把這三個人給拖下去生生的剁死!但是終究終究,那攥著的手掌還是伸開了。
敲打敲打也就是了,若是真殺了,怕是引起士兵嘩變。再者說了,這三個人,此時還算是恭順,並未露出絲毫的反相,殺了他們,反而是折損自己的幹將。
劉得財三人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已經是嚇得渾身上下大汗淋漓,就是生怕阿敏口中吐出一個‘殺’字。
對於他們來說,這片刻不啻於數年那般長,而阿敏手指頭輕輕敲著桌子的聲音,更像是閻王的催命符一般。
終於,阿敏的聲音傳來:“起來吧!”
三人長長的舒了口大氣,隻覺得腿都軟了,渾身上下都是汗,差點兒沒爬起來。
阿敏淡淡道:“你們回去,好生約束部下,告訴他們,絕對不能妄自生非,違者嚴懲不貸!咱們能不能逃得性命,就看夠不夠恭順了,越是逞強,死的就越快!”
三人心中還有些不明白,卻不敢多問,唯唯諾諾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