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看呆了,好一會,他方始自紊亂中清醒過來,施韻珠的輕歎,惶恐的語聲,更增加那少年的救美之心,他以為這姑娘畏懼這亂發怪人,隻道自己不是對方之敵,故意叫自己趕快走開。
那少年胸膛往前一挺,道:“姑娘勿怕,小可自忖應付得了。”
千毒郎君“嘿”地一聲,道:“好家夥!”
隻聽他大喝一聲,左掌一掌飛出,右手五指平切而去,掌影指風,一式“陰陽雙尺”,襲往那少年的胸前。
那少年隻見對方掌掄出,倏然變黑加粗,一股冷寒帶著腥味的氣勁朝自己襲來,他忙閉氣封穴,十成的功力運掌擊出,頓時隻見他雙眉軒起,衣袍隆鼓……
“砰!”恍如平地炸雷暴起,四周頓被勁氣所擊,塵沙碎石夾著草根掀起跌落下來,霎時泥沙彌漫半空。
那少年悶哼一聲,倒跌出六步之外,靠在石上,頭腦嗡嗡地有些不舒服。
千毒郎君身形隻是微晃,麵色猙獰地嘿嘿大笑,雙目生寒,往那少年逼視過去。
那少年略略運氣查看一下,從地上一跳躍將過來,他鏘鋃拔出了背上長劍,傲然道:
“閣下好渾厚的掌力。”
千毒郎君見這少年安然無恙地躍將過來,不由一怔,沒料到對方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功夫,他適才雖隻不過用上四成功力,這少年尚能接得住他一掌,好像沒事一樣。
他嘿嘿一笑,濃眉不由往上挑起,道:“你再接我一掌試試!”
那少年這回可學乖了,未等他掌勢發出,身形已溜溜電疾一轉,忽地一推長劍道:“看劍!”
他劍身一振,“嗡嗡”聲中,辛辣詭奇地自偏鋒劃出一劍,劍刃往千毒郎君身上一拋一勾,森森劍氣泛體生寒,直使千毒郎君大驚失色。
這少年劍法詭異,竟使劍尖能顫動出條條真氣,圈圈點點,逼得千毒郎君根本不易發出真力傷人。
“好劍法!”
千毒郎君丁一平大喝一聲,忙不迭身形一退,正待運掌劈出,但見——
劍光流轉,那少年揮出一片如扇劍影,滑溜無比地攻出兩劍,自左右襲來。
千毒郎君眼前劍影如扇,飛將而來,他沉身吸氣,便自將躍前的身子往下落去,掌緣一轉,一排掌影平擊而去!
誰知他一掌甫出,對方身形已傾,奇速似電地又攻出詭異莫測的兩劍。
這兩劍來得毫無影蹤,宛如羚羊掛角,沒有絲毫痕跡可尋,他腦中思緒轉動,竟沒有任何一招可以抵擋。
他毫不猶豫,腳下一滑,退移了五步。
但是盡管千毒郎君身形如飛,而那少年的劍光更是跟著他的身體如影隨形,劍光仍然指著他的關肘之處。
千毒郎君何曾遭遇這樣的敗績,上來未久便被這少年三劍逼退,他幾乎氣得仆倒於地,臉孔漲紅,大喝一聲,問道:“你這是什麼劍術?”
那少年大笑道:“這是‘破斧沉舟’劍法。”
千毒郎君一愕道:“‘破斧沉舟’劍術,哪有什麼‘破斧沉舟’劍術?”
他喃喃自語,閃身一退,脫出劍圈之外,喝道:“小子,你看我的了!”
隻見他雙目閃動深綠色光芒,雙掌箕張,恍如夜中厲鬼一般,緩緩往那少年逼了過去。
那少年乍見千毒郎君這種駭人的形象,頓時有一股窒人的寒意湧塞於喉間,他的目光同那雙碧綠的目光一接,頓時全身一顫。
他斜睨施韻珠一眼,隻見她背著身子,凝望身前的一口古井,怔怔出神,對兩人的搏鬥好像沒有看見似的,那少年看得納罕不已,暗暗猜測這少女的來曆。
那少年也不敢有絲毫鬆弛大意,忙平劍於胸,作懷抱之狀,雙目凜凜地注視千毒郎君丁一平的一舉一動。
那少年麵色凝重,忖道:“這個怪人武功高絕,他必有什麼毒功要施出來了。”
正在這時,施韻珠忽然回過身來,她一見千毒郎君丁一平的神色,頓時全身一顫,驚悸地“啊”了一聲。
她惶恐地道:“大舅,你……”
千毒郎君麵泛煞氣,恨恨地道:“我要以一記毒魔神功結束這小子的性命!”
語音一落,雙掌已經驟然遞出。
施韻珠驚叫道:“大舅,我去了!”
她悲嘶一聲,尖叫衝破寂寂的穹空,身形往前一縱,嬌軀一轉之間,直往那口古井投落下去。
氣勁飛旋,激蕩洶湧,隆隆聲裏,千毒郎君的那一掌毒魔神功已經擊了出去。
但是由於施韻珠的一聲尖叫,使他心神一分,不自覺地收回數分力道,要想硬生生的收回全部掌力已是無及。
而他也一眼瞥見施韻珠正往那個古井投落下去。
轟然一聲巨響,恍如晴天霹靂,地上草根齊被勁風掀起,四濺飛散。
在這驚天動地的巨響中,那少年兩眼圓睜,腳下連退數步,步步入地三寸,等他立定身子的時候,泥土已掩過他的足踝。
他衣衫盡碎,被風刮去,隻留下了貼身衣褲而已,使他驚得目瞪口呆,手中的長劍已被擊飛插在地上,尚不停地顫動著……
他喃喃道:“毒魔神功!毒魔神功!”
他身形一抖,大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話未說完,便吐出一口血箭,倒在地上,但他雙耳還是凝神聽著千毒郎君的回答。
千毒郎君舍下那少年,未等掌勢使完,他便身形一晃,急然往古井奔去。
他回頭厲聲道:“我是千毒郎君,小子你是誰?”
“羅戟。”那少年嘴唇翕動,發出悲涼的一笑,道:“原來是他,我輸得並不丟人呀!”
千毒郎君不及再理會那少年,高聲叫道:“韻珠,韻珠。”
隻聽得水聲嘩啦嘩啦響,自古井底傳上來。
千毒郎君看見井中黑黝黝的難見其底,又僅聞水聲不見人影,他大急之下,悲笑道:
“韻珠,你這是何苦,要死也不能這樣死呀!韻珠,要死我們爺倆都死好了。”
仰天一陣淒厲刺耳的大笑,千毒郎君一躍而起,直往古井之中跳下去,眨眼問便沒了身形。
羅戟暗地一聲長歎,望了望黑暗的天色,運集殘餘的力量,自地上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至古井旁邊,隻聽得水聲潺潺,他忙自地上尋著一條麻繩,綁在古井旁的石柱上,把那條極長的繩索拋落井底,他臉上浮現出一種難解的笑意,旋又倒在地上登時暈了過去。
夜沉了,地麵上刮起了呼呼的寒風……
春日的夜,清馨馥鬱的香味,絲絲縷縷隨著柔和的晚風飄送出來……
偶而一聲鶯啼,振展著雙翅,逡巡過這個廣大的山脈,在淡淡的月光映射下,留下了一個黑點,那昆侖山玉柱峰前的一大片鬆林,鬆聲濤濤,樹枝上曲伏著許多夜鳥,壓得許多枝椏都低垂枝頭,月光斜映,遠遠看去更是黑壓壓的一片。
玉虛宮高大的麻石圍牆,仍然氣勢雄偉地聳立著,隻是牆外增加一排銀網,上麵係穿著無數的小鈴,看起來好像是一大片琉璃燈似的。
雖然夜很深了,但在玉虛宮裏卻仍然燈光燦爛,宮中央的那座鍾樓,此刻也是高高地掛起了紅燈籠,顯然宮裏有什麼大事發生,所以要這般嚴密的戒備。
宮裏每一個角落都站著手持兵器、或拿著弓箭的弟子,他們徹夜不眠,往來巡邏山上的一動一靜。
這時在鍾樓上有兩個小沙彌,一個蹲在那裏在打盹,另一個則站著瞭望,他向宮外的山下觀望了一下,隻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絲動靜。
他坐下來,道:“清風,你不要專顧自己好吧,也得讓我歇歇啦!”
蹲踞的清風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道:“青鬆師兄,喏,你不會自己找個地方歇著……”
青鬆把眼一瞪,道:“師弟,你說得好輕鬆,等會兒萬一有事發生,你我都擔待不起。”
清風哈哈笑道:“師兄,我看你真嚇破膽子了,現在有神君在山上坐鎮,還有哪個不開眼的朋友敢來生事不成。”
青鬆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三君之首雖然威震天下.但天下還有二帝比他難纏,昆侖要想天下無事,除非是石砥中回來,以他和神君倆人之力,方能保住昆侖。”
清風沉默了一會,又道:“師兄,這幾天為什麼掌門人總是麵帶憂悒之色,似乎有極大的心事……”
青鬆笑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偶而從師叔那裏聽到.說什麼天下將要大亂,昆侖要首當其衝。”
“唉,昆侖數年前自神君大鬧一場後,隻不過才算安寧了幾年,想不到現在又要卷入江湖是非,上次有個石砥中……唉……這次我就不知道是誰能救昆侖了。”
正在這時,斜樓中的七絕神君忽然一聲大笑,道:“青鬆,你這小子又躲到哪裏去了?”
清風苦笑道:“師兄,你快去吧,這神君隻對你有胃口,別人都應付不來,去晚了小心他又發脾氣。”
青鬆疾步走下鍾樓,回首道:“師弟你小心點,有什麼事先要撞鍾……”
樓中盤坐著一個銀發飄飄,紅臉長眉,身穿褐色長袍的老者,在他麵前擺著一個小香爐,爐中香煙繚繞,縷縷輕煙飄動,漸漸散入空中。
七絕神君坐在樓中,雙膝間放著一個古色古香的玉琴,他左手撫琴,五個手指緩緩挑動,但琴弦雖顫,卻沒有一絲音響發出來。
青鬆推門急入,忙恭立道:“神君有何吩咐?”
七絕神君哈哈一笑,道:“快給我拿些好酒好菜來,我肚子餓了!”
青鬆連忙道:“是!是!”
他趕忙在室中一拉小鈴,當當聲中,隻聽樓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了上來。
七絕神君冷冷大笑,道:“這裏景物依舊,隻有擺設略有不同,嘿!小鈴一響便有人來,青鬆,這是專為我裝的了?”
青鬆恭身道:“是是!適才我忘了告訴神君。”
說話之間,人影已現,隻見兩個小沙彌提著酒菜而來。瞬息間已放在七絕神君麵前的茶幾上。
青鬆趕忙替七絕神君斟上一杯滿滿的酒,遞至他的手上,七絕神君哈哈一笑,把他一拉,道:“青鬆,你也來一杯。”
青鬆驚悸地道:“弟子不善飲……”
七絕神君把眼一瞪,道:“胡說,這麼大個人了還不會喝酒,你是否嫌我的酒量不好?
來,來,來,我先幹兩杯。”
他順手抓過酒壺,靠在樓壁上,對著壺嘴便“咕嚕”喝了數口,他用袖子抹了抹嘴,把手中的酒杯一遞而去。
青鬆有些惶恐,他忙道:“弟子不敢。”
七絕神君撕了一根雞腿,咬了一口,瞪眼道:“有何不敢,本無那老禿驢敢說一句,我就打掉他的狗牙,你隻管喝……”
青鬆露出一絲苦笑,不得已斟滿一杯輕輕喝了一口,七絕神君看他那種拘束膽小的樣子,不由哈哈一笑。
他一揮手,道:“去,去,去,看了你就討厭。”
青鬆如獲大赦一般,恭身一禮,忙走下了樓,他正自感到輕鬆一些,鍾樓口的清風已叫道:“青鬆,快來!”
青鬆心中一震,頓知山上有警,他趕忙一長身形,往鍾樓上躍去,身形方穩。
清風叫道:“師兄,你看那條人影!”
青鬆借著殘月的光亮,隻見山腳下一條淡淡的黑影,恍如掣電騰雲,像幽靈般疾馳而來。
青鬆神色一變,急喝道:“撞鍾!”
清風正待動手敲鍾示警,倏然背後響起一絲級細的聲音,他駭然反顧,隻見七絕神君麵色冷峻地凝立靜望。
七絕神君冷冷地道:“不要傳警,這人是友是敵尚難弄清楚!”
說完,人影已杳,青鬆和清風愣立鍾樓之上。
淡淡月光灑下,昆侖山銀白一片,那人影驀地一聲長笑,身形如蒼鷹搏兔,一個大轉彎,往山崖上筆直而落。
倏地,山腰上一聲大喝道:“什麼人敢私闖昆侖禁地?”
隻見從一塊巨石之後,魚貫走出四個持劍道士,身形晃處,朝那道人影撲去!
“哼!”那人身形略移,避過四支來劍,驀地斜掌劈出,左足電疾地揚了出去!
“呃!”
左邊那個年紀最輕的道人尚未看清楚來人是誰?胸口已結實地挨了一腳,慘叫一聲,往山下滾去。
其他三個道人一見大寒,紛紛運劍刺出,劍勢才使了一半,驀感生風襲雨,同時手臂一麻,三支寒光四射的冷劍忽然脫手而飛,落在那人手中。
那人傲然一笑,道:“沒用的東西。”
他運指在三支長劍上輕輕一彈,叮當聲中,那三柄精鋼鑄造的長劍竟斷為數截,斜落地上。
這一手彈指神功直把這三個昆侖道人驚得麵色蒼白,暗忖來人功夫奇高,昆侖大難來矣!
那人見自己輕鬆露了一手,便自震懾住場中三人,不由哈哈一聲狂笑,雙手一揮,便把那三個人揮落山崖,頓時,山底傳來臨死前的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