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忖道:“當這種殺意湧上心頭,莫非我兩眼會變成碧綠不成。”
就在他忖思之際,那躍來的五條人影已經現身城牆。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們都是頷下白髯飄飄,看來都有五、六十歲的年紀,每個人相同的都是臉形瘦削,兩眼深陷,十指發烏。
他們一躍上城牆,略一顧盼,但看到石砥中眼中閃爍的碧光,齊都一怔,互相之間麵麵相覷。
那當中一個老者朝石砥中躬身抱拳,道:“請問少俠,尊者可曾來到西安城?”
石砥中輕皺眉頭,道:“你是何人?”
那老者臉色微變,道:“老朽乃毒門五聖天蜈顧通,請問少俠,尊者是否還健在人世?”
石砥中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
天蜈顧通聲音一沉,道:“尊者可曾留下什麼遺囑嗎?”
石砥中搖了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天蜈顧通臉色一變,道:“他老人家可曾提及我們五人沒有?”
石砥中問道:“他們是誰?”
天蜈哼了一聲,道:“我不信尊者會不記得我們五人……”
另一個白髯老者道:“師兄,尊者失蹤有五十年,這小子莫非……”
天蜈叱道:“師弟,你莫非忘了尊者臨走前的囑咐?”
他對石砥中道:“尊者走後,本門分裂為二,我們五兄弟走遍江湖也未曾見得尊者,後來發現尊者留下之手笈,乃未再繼續尋找,而專心苦練本門無上大法,”
他側首喝道:“參見少俠!”
剛才那說話的老者首先說道:“天蛛洪鏈參見少俠。”
“天蟆鄭鑫參見少俠。”
“天蛇劉龍參見少俠。”
“天蠍孫錚參見少俠。”
石砥中茫然點了點頭,突地天蠍兩個字跳進他的腦海,記憶的網絡一陣抖動,他脫口道:
“天蠍”我記得天蠍——”
天蠍孫錚大喜道:“尊者可曾提到我?”
石砥中腦海掠過許多影子,但是那曾經閃過腦海的印象轉瞬間又趨於空白。
他茫然搖搖頭道:“我不記得了。”
天蠍望了一眼天蜈顧通,道:“大哥,我看他一定是被這些小子逼得失去記憶。”
他雙眼一瞪,大喝道:“你們這些小輩竟敢圍攻本門掌門人,今晚全都不要走,留下命來。”
申屠雷冷哼一聲,道:“你們裝神弄鬼弄了半天,敢情還能想到本人在此,嘿!你等還沒有見到在你們身後的是誰?”
天蠍孫錚翻身一看,隻見不知何時,那幾個大漢已經布起一個大陣,將自己五人圍住!”
那手持雙斧的虯髯大漢獰笑一聲,道:“臭老頭子,今日要你們見見幽靈一脈的絕技!”
天蜈顧通臉色陰沉沉地道:“你們就是來自青海海心山幽靈宮的?”
那虯髯大漢狂笑道:“大爺裂山斧洪仲正是幽露宮九大巡查之首。”
天蜈顧通陰冷冷地一笑,道:“老二,你說說當年三上海心山之事。”
天蠍孫錚瞥了洪仲一眼,然後肅容道:“碧眼尊者於七十年前仲夏之際三上海心山,與幽靈宮主西門林大戰千合,全身而退,震驚天下武林,自此創立我毒門於苗疆瀾江畔……”
裂山斧洪仲微微一愕,他可從沒聽說過毒門碧眼尊者曾三上海心山之事,不過那當今名震天下的幽靈大帝西門熊之父正是天蠍所提的西門林。
他怔了一下,隨即臉色回複如常,微微一哂,道:“臭老頭子,七十年前之事已經臭得發黴了,你還搬出來,也不怕黴氣熏人?”
他目光一轉,又道:“而你也頂多不過六十歲,還妄言什麼七十年前之事。”
毒門五聖臉色都是一變,眼中射出狠毒的目光,炯炯凝視著裂山斧洪鍾。
天蛛洪鏈冷笑道:“我們已經活了七十多年,還沒見過有誰敢如此對毒門五聖說話的,老朽念你是我洪家子孫,你自裁算了吧!”
裂山斧洪仲原先被那冷颯寒芒罩射得心裏忐忑,這下一聽天蛛洪鏈出言諷刺,還要自己自裁,他勃然大怒,疾翻大斧,怒吼道:“上!”
那其他八個大漢身形一動,頓時圍攻上來。
天蜈顧通大喝一聲:“殺!”
他身形騰空掠起,四肢劃動,滿空盡是他舞動的四肢,有似百足蜈蚣,挾著風聲飛掠過去。
天蛛十指箕張,身形起處,宛如一隻大蜘蛛從蒼穹的一角牽著一根遊絲,橫空撲向裂山斧洪仲而去。
他去勢如電,十指烏黑帶著一股腥風撲下,駭人無比。
洪仲雙斧揚起,翻起一片波浪的金風,雄渾的斧風有如鐵板布起,那犀利的斧刃迅捷地劈向洪鏈躍下的身子。
天蛛洪鏈陰惻惻地一笑,上身一斜,雙足倏然往兩旁一踢!
足尖突起,已奇詭無比地踢中了洪仲劈到的雙斧。
“嘿!”洪仲手腕一震,大斧蕩了開去,不由自主驚嚇地叫了一聲。
天蛛洪鏈大喝道:“拿命來!”
他上身一俯,十指一彈,陡然之間,指上蓄著的指甲齊都由卷曲變為伸直。
夜空中有似閃過十柄長兩寸的短劍,天蛛洪鏈伸直的指甲,劃過天際,插入洪仲的胸前。
“啊——”一聲慘叫,洪仲臉上肌肉一陣抽搐,雙手顫抖地捧住胸口。
“哈哈哈哈!”天蛛洪鏈放聲狂笑,十指一彈,洪仲仰天便倒,胸前血水一片。“喀”
地一聲怪叫,有似蛤蟆對空吐氣,雙掌一翻一抖,拍出一道腥風。
這股旋激的勁風沉悶無比,有似夏日的鬱雷。
轟然一聲,已將那手持雙鉞的大漢擊得慘嗥一聲,飛出兩丈摔下城去。
天蟆鄭鑫仰天怪叫一聲,身邊風聲疾響,一個大漢已自空墜下。
他“喀”的一聲,雙掌一推,又是一陣沉鬱的勁風擊出。
那個大漢吭都沒吭,身軀破裂,灑得滿空血水,摔出城去。
天蛇劉龍叫道:“老三,他已被我‘金蛇’咬死,你還多賞他一掌幹嘛?”
天蟆正待答話,已聽見天蜈大喝一聲,身形起處,又是一個大漢死於非命。
天蜈顧通深吸口報,喝道:“老五!怎麼啦!”
天蠍孫錚應了一聲,道:“我在逗他玩玩!”
他狂笑一聲,臉色驟然一譜,濃鬱的煞意聚於眉宇。立即聽他大喝道:“看我的‘天蠍螫’!”
喝聲一了,他身如陀螺急旋,一足自身後踢出。
“噗”地一聲,他這奇詭的一腿已落在那持戟的大漢胸前“分水穴”上。
一聲慘叫,那大漢噴出一口鮮血,臉色轉青,栽倒於地。
這些動作僅是刹那之間,有如樹枝一陣顫動,八片樹葉落於地上一樣,那九個大漢中的八人都死於毒門五聖的奇功異枝之下。
那剩餘的一人僅隨著陣式轉動了兩匝,便已見其他八人都死於非命。
他略一發怔,一仰身,手中雙鉤一拉,倒翻下城,飛躍而去。
天蛇劉龍陰惻惻地一笑,沉聲喝道:“留下命來!”
他手腕一抖,一道金色的光線,掠空閃去。
“咻——”有如細微吹著,一縷尖銳的聲音響起。
那道金光迅捷如電地向奔跑中的大漢背後追去。
那大漢已奔出十丈開外,一聽身後急銳的聲響,趕忙回過頭來。
他頭才一回過來,立即發出一聲驚叫,手中雙鉤撩劃而出。
兩道弧光封閉而起,立即便將他身形護住。
但是那道金色光線在空中陡然一頓,曲彈而起,越過那兩道弧光,往下射去。
陡然一聲慘叫傳來,那大漢一拋手中雙鉤,雙手扼著自己的脖子,倒臥地上。
他似是非常痛苦,不停地在地上翻來滾去,發出淒絕的慘叫。
在黑夜之中,這種叫聲使人聽了毛骨悚然,心神發顫。
天蛇劉龍哈哈一笑,嘬唇一呼,一聲怪嘯,那隱沒於黑暗的金線又倏然出現。
有似乘風而發,那金線曲行於空中,轉眼便來到麵前。
申屠雷原先想依靠幽靈帝的九大巡查,誰知在毒門五聖的手下,竟然僅一個片刻便都遭逢到死亡的命運。
他眼見這等駭然的情形,臉色如土,心裏驚駭不已,這下他又看見天蛇劉龍所拋出的那道金色的光線如同活物似的禦空而行。
他倒籲一口涼氣,抬頭一看,已見到一條全身金黃、肋生一雙薄翼的金蛇,正伸著細狹的舌頭,落在劉龍伸在空中的手上。
天蛇劉龍嘿嘿笑道:“乖乖,進去吧!”
那條金蛇遊行於他的手臂,自袖口鑽了進去。
這種奇詭駭人的情形,使得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神驚顫。
天蜈顧通目光一轉,陰沉沉地瞪著奪命雙環申屠雷及點蒼掌門何一凡和武當掌門玄一真人的臉上。
他冷哼一聲,道:“你們竟借著人多勢眾,圍攻本門掌座,豈非嫌命太長了?”
他十指一伸,那卷曲於指尖的長約四寸餘的指甲倏然一彈,根根豎立如劍。
天蜈顧通咧開大嘴,頷下長髯,一陣拂動,沉聲道:“你們自裁算了,否則巨毒攻心之罪,要你們流盡體內最後一滴血為止。”
他目中精光暴射,微一頓身,遊目一盼,指著上官夫人道:“還有你們兩個,也一並自裁!”
上官婉兒駭得臉色一變,趕緊靠在她母親的身後。
上官夫人冷嗤一聲,道:“你們這幾個邪魔歪道,竟也如此狂妄!”
她眼中射出犀利的目光,自毒門五聖移至石砥中身上。
石砥中知毒門五聖代他除去那來自幽靈宮的九大巡查時,整個心靈便沉緬在找尋回憶之中。
他茫然站立著,置身外之事於不聞不問,自己盡在喃喃低語著。
他時而仰首觀天,時而負手望著腳下,心中沉思那偶而出現於腦海中的一絲淡淡的印象。
石砥中記得自己以前曾經和奪命雙環相識,曾經也是在同樣的黑夜,遇見許多人圍在身旁,但是那時,他身邊曾經有一個非常親近的人……
他低頭喃喃道:“那到底是誰?那到底是誰?”
腦海之中突然掠過一個窈窕的身影,那披散的長發隨著姍姍而去之姿,而輕緩地擺動……
“萍萍……”他脫口叫了出來。
突地,上官夫人喝叱道:“石砥中——”
他心神一震,那姍姍而去的身影,立即像輕煙似的逸去,腦海頓時又成為空白。
他飛快抬起頭來,隻見那中年婦人娥眉倒豎、臉色凝重地站立在那兒,而那五個老頭子剛散立在四旁,將她團團圍住。
他愕然道:“什麼事?”
上官夫人見到石砥中一臉茫然。
在淡淡的曙光下,那挺秀的鼻子和斜飛的劍眉,構成了英俊而鮮明的輪廊,而那兩點明亮的眸光,正似夜空的寒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