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砥中伸出手來,接住東方萍淩空躍下的身軀,笑著問道:“你說什麼對了?”
東方萍沒有作聲,凝眸望著他的臉龐。
星光點點,月星流瀉,他臉上輪廊分明,肌膚仿佛透出一層油質發亮的瑩光,秋風拂起他的衣袂,更使他飄飄似仙。
她感到一種從未有的欣慰,目光柔和地承受他望過來的眼波。
她露齒一笑,一排編貝在他眼前跳動著,他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東方萍道:“你在穀裏曾被爹以‘白玉觀音掌’所傷,那時候我很……很傷心……”
她羞怯地一笑,繼續道:“所以我跑回宮裏,伏在床上大哭一頓,一直到了晚上,我都沒有看見爹,那時我哥哥還是在山上麵壁苦修,宮裏隻有幾個下人,所以我愈想愈悶,直到第二天早晨還沒天亮,我跑到爹的丹房裏去將櫃子裏和鼎爐裏的丹藥,每樣拿了兩顆出來。”
她舐了下嘴唇,讓那紅潤的櫻唇更加濕潤,繼續道:“到了最後,我要出來時,看到一個錦盒裏放著一個蠟丸,在那盒上寫著‘大還丹’三個字。”
石砥中道:“你有沒有拿出來?”
東方萍道:“我那時就沒有多想,拿了放到錦囊裏,跑回自己房中,收拾一點東西,在天剛亮露出微曦的時分,便騎著馬從前院奔出。”
她輕笑一聲道:“誰知遇到你時,你的傷勢已經自療好了,所以我就忘了給你,直到你遇到滅神島主,受傷之後,我方始想到那顆‘大還丹’來,但是那時,我卻想不起那顆是大還丹,因為我爹的所有丹藥都是用同樣的蠟丸,而我拿的時候並沒有連錦盒一起拿。”
她掠了下發絲,笑道:“所以我沒有辦法,統統拿來倒在桌子上,選出我認為是的,一共六顆丸藥,全部都灌進你的肚子裏……”
石砥中恍然道:“哦!怪不得我剛才覺得全身從所未有的舒暢。連輕功都較之昨天進展不少……”
他忖思一下道:“我原先學的是天山嫡傳的內功,走的是玄門一路,後來卻學的昆侖之藝,後來又得到當年常敗將軍之手籍,故而武藝雜亂非常,雖然我每次遇見的都是武林中高手,卻從未慘敗過。而遇見令尊……”
他搖搖頭道:“僅一招而已,我便受傷……”
東方萍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但聽他說很是默然,她歉然地笑了笑,捏緊一點他的手。
石砥中繼續說道:“現在遇見令尊,我大概可支持到十招開外,然而我碰到幽靈太子西門犄所擺的那奇門怪陣,仍然不能支持到三十招,所以,我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他頓了下道:“我的傷是在那陣中所傷,怪不得我的‘天樞穴’中老有一股鬱寒之氣,前日碰見滅神島那女人時,我曾猝然之間中了她的迷惑,本來我修習玄門內功,是不會如此容易受到迷惑的。”
他嚴肅地道:“所以我認為幽靈大帝所訓練的那些象是死人一樣的玄衣騎士是武林中的一大危機,如果他要對令尊有所不善時,恐怕令尊會孤掌難鳴。”
東方萍啊了一聲,道:“怪不得我看到那些死人般的蒙麵騎士會覺得心裏有一股寒意,感到他們和一般人不同,非常詭異而神秘,嗯!看到爹時我會告訴他的。”
她眨了眨眼睛,沉思一下道:“不過,我爹最近也曾跟我說,他為了防備幽靈大帝會不服他老人家的名頭較響,可能會有一天撕開麵子,所以他老人家專門修練一種叫‘天龍大法’的奇功!”
石砥中看到靠西邊有塊巨大的青石,說道:“我們到那兒坐著好吧?”
東方萍點了點頭,和石砥中一同坐在石上,俯視遠處大同府城裏萬家燈火,仰觀蒼穹星火燦爛,清涼的夜風帶來陣陣唧唧的蟲聲,時隱時現地傳入耳中。
這真是一個寧靜的夜,溫柔的夜……
石砥中深吸口氣道:“你剛才說令尊練的什麼‘天龍大法’到底怎樣呢?”
東方萍搖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實在我也懶得管那麼多的事……”
她羞怯地笑了笑道:“實在我也對練武沒有什麼興趣,我怕見到血。”
石砥中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沒有說什麼。
星光璀璨,明月秋風,眼前一片寂靜。
她盈盈的流波,投射在石砥中的臉上,石砥中也溫柔地凝視著她。
沒有任何隔閡,目光纏結,深深的情意,自目中射出,良久,兩人相視一笑。
就在這溫馨的時刻,一聲慘叫突地劃破寧靜的夜,尖銳地刺進他們耳中。
東方萍悚然一驚,道:“這是什麼叫聲?”
石砥中站了起來,道:“有人被殺了,我們去看看!”
他一拉東方萍,朝山右枯林裏躍去。
夜風之中,有如兩隻夜鳥翔空掠過,刹時便來到枯林之後。
林中枯葉片片堆積,踏在上麵簌簌作響。
目光自稀疏的樹枝間,透了過來,投映在地上,細碎光影滿地都是。
石砥中曾在昆侖絕頂的水火同源“風雷洞”裏瞑坐三日三夜,練成了黑夜中視物之能,故爾此刻一眼望去,借著微弱的月光,看得清晰無比。
在樹根旁,樹枝堆積,雜草滋生,黃白的草根蔓延開去,如同一床氈子樣。
在那草堆上,一個黑衣短裝的漢子,滿身是血的伏著,他的右臂已被折斷,左手高高伸在空中,五指不住顫抖,想要抓住樹枝,卻沒能抓到。
那痛苦的臉上,滿布汗珠,肌肉抽搐著,凝結成一種極其恐怖的表情,目光呆凝地望著樹幹,絕望而痛苦……
石砥中悚然心驚,他伸出手來抓住那人左手,將他翻轉身來。
“你……你……”
石砥中見那人肚子上一條長約六寸許的傷痕,長長的自胸前直到小腹,血水汩汩流出,沾濕了整個衣衫。
他全身一陣寒凜,道:“我是石砥中,是誰將你殺成這樣?”
那人呻吟一聲,喘著氣道:“我……峨眉……海南……崎……”
石砥中隻覺那人五指一鬆,一口氣呼出便消無聲息了,他一摸那人額角,隻摸得一手冷汗。
他猛然站了起來,一拉東方萍道:“走!海南島又有人來了。”
他凝神靜聽,果然在右側傳來喝叱聲,隨著夜風飄散開去。
東方萍問道:“怎麼回事?”
石砥中道:“剛才是峨眉弟子,他好象是被海南派人所殺,好殘忍的手段!”
他提氣躍起,向右側飛撲而去。
東方萍隨著石砥中向著那叢高及人膝的蔓草縱去,夜風颼颼,冷月斜掛,她悚然道:
“這是什麼地方?”
石砥中見到石碑矗立,亂墳個個在荒草裏,冷清而淒涼。
他輕聲道:“這是墳場,不要怕。”
墳地旁一大塊空地,黃土露出在細碎的亂石下,此刻正有幾個人影在閃動著。
劍影翻騰,光華爍爍,不時雙劍相交,發出輕脆的聲響。
石砥中拉著東方萍的手,伏在蔓草旁,道:“那右邊一個好象是海南一派的劍手,而左邊那個沉穩如山,劍幅闊大,好象不是走的中原路子……”
東方萍頷首道:“嗯!這兩個人劍法各有所長,不過那海南島來的那個,好象還沒盡到全力一樣……”
她輕笑一聲道:“我是胡亂瞎猜的,你可不要笑我。”
石砥中道:“你說的沒錯,那左首的也是沒盡到全力,不過他們功力高強,劍法也很不錯,所以掩飾的很好……”
他詫異地道:“咦!他們為什麼要裝成這樣呢?我倒要弄清楚!”
他略一忖思,便拉著東方萍向著叢生的亂草裏伏行而去。
來到一塊大石後,他們伏在石上,自草叢間隙裏向外望去。
他們距那塊空曠的黃土地已不足五丈,故而可以清晰地看到場中的情形。
在那裏有兩個臉色陰沉的中年漢子分別站在兩旁,場中兩個人都是一身短裝打扮,隻不過左首那個較矮胖的漢子,身披一件羊毛皮襖,手持的寶劍也較短較厚,顯然是特別鑄製的。
他們行動如風,快捷的劍術,在夜色中發出閃動的光芒,時而雙劍反擊,“嗆嗆”聲裏,綻出數點火光。
石砥中疑慮地忖道:“他們雖然裝成這樣子,但是卻好象瞞不住另外兩個中年漢子,難道他們是互相串通,要用來欺騙別人!”
他雙眼朝亂墳旁的矮林望去,卻又沒瞧見什麼,再把目光一轉,果然瞥見幾個人影躲在墳堆中的亂石碑後,正往場中觀視著。
他冷哼一聲,忖道:“我到要看你們倒底弄的什麼鬼!”
他正在忖思之際,那矮胖的人大喝一聲,劍光倏閃,身如車輪一轉,已將對手之人手中長劍擊出,他左掌順勢急拍,隻聽一聲慘叫,那高瘦的漢子身形飛起,摔落地上。
那矮胖漢子朗聲大笑,正待低頭自地上撿取什麼,卻不料那個中年漢子,已悄無聲息地躍身而上,雙掌一抖,朝他劈下。
那矮胖漢子悶哼一聲,一個翻滾,向旁邊竄出數尺,劍刃一豎,封在胸前。
那中年漢子身如電掣,冷笑聲中,已如影附形,掠到那矮胖漢子身旁,原式不變,雙掌平按而出,朝對方兩肋拍出。
那矮胖漢子劍刃一撩,幻起片片劍影,遍灑而出。
誰知他劍方擊出,那中年漢子已身影一抖,左掌劃一半弧,右手已不知何時掣出一柄長二尺餘的短劍,揮舞之間,已封住對方擊出的劍式。
那矮胖漢子大驚之下,未及躲開,已被對方左掌擊中胸前,慘叫一聲,頹然倒地。
這中年漢子身形還沒轉過來,他背後一聲吆喝道:“你且慢高興,哼!有我崎石島無情劍何平在此,你還想得到‘綠漪寶劍’嗎?”
這中年漢子狂吼一聲,上身一伏,右腿踢出,疾如閃電地往何平小腹踢去。
何平冷笑一聲,身形飄起五尺,右手長劍毫不遲緩地往下一送。
“啊!”那中年漢子慘叫一聲,身子一顫,仆倒地上不再動彈了。
何平哈哈一笑,拔出手中長劍,俯下身去,在地上撿起一柄短劍和一個鐵盒。
他將自己長劍插回劍鞘,拔出那支短劍,細細端祥一下,自言自語道:“這果然是柄好劍!”
石砥中狀在石後,見到那自稱來自崎石島的無情劍何平手中所持的短劍,發出綠油油的一層光芒,略一揮動便是綠芒跳躍,霞光瀲灩。
東方萍輕輕拉著他的袖子道:“喂!那柄劍真好,我很喜歡……”
石砥中笑道:“你想要那柄劍?好!等會讓我搶來給你,做個大強盜也無妨。”
東方萍一嘟小嘴,在石砥中肩上打了一下,道:“你敢調笑我……我……”
石砥中噓了聲道:“不要講話,看好戲!”
敢情那何平得意的一笑,方待躍走時,突地石碑後躍出了五條人影,將他團團圍住。
何幹驚愕地道:“你們是誰?”
“峨嵋悶心劍桂宏!”
一個瘦削如猴的漢子大喝一聲,身隨劍走,朝何平點到,劍虹一閃,光華立即將何平圍住。
何平左手捧著鐵盒,右手持著綠漪劍,劍芒翻動,綠蒙蒙的流光,顫起了一個大圓弧。
“嗆”地一聲輕響,桂宏手中長劍斷為三截,嚇得他連忙躍了開去。
“好劍!”
何平狂笑一聲說道:“你們都是峨眉派的!”
一個星目朗逸,淨白臉龐的年青道士打了個稽首道:“貧道武當清靈。”
在左首的一個和尚咧著嘴一笑道:“貧僧少林淨緣,尚請施主施舍一二!”
何幹冷冷笑道:“果然你們是被派來保護這‘綠漪寶劍’和‘紅火寶戒’的,嘿!中原各大門派何時又當了皇帝的保鏢?”
他目中神光四射,但是很快地便隱去。
這時另一個青年道人冷冷道:“閣下大可不必這麼狂,崎石島也不見得有何了不起……”
何平喝道:“你是誰?”
這青年道人哼了聲道:“本人點蒼棲霞子!”
何不怒道:“好狂的無知小子,你知道我是誰?”
棲霞子腳下一移,拔劍出鞘,劍尖一抖。
“嗡嗡”聲響裏,三朵劍花飛起,往何平手中鐵盒挑去。
他這拔劍,移身,擊出之勢,快如電光,隻聽“嗤”地一聲,已在鐵盒上刺穿一個孔。
何平狂笑一聲,沒見他怎樣作勢,綠漪點點,如同綠波流泄,已將棲霞子長劍封住。
棲霞子臉色一變,收劍斜擊,劍尖指處,點向何平胸前“血倉”“鎖心”兩穴,劍式迅捷滑油,詭奇莫測。
何平微訝道:“嘿!怪不得這麼狂,果然有兩手!”
他劍旋身轉,平空湧起一道綠屏護住胸前,綠霞閃爍,一點流光射出。
“嗆!”棲霞子長劍斷為兩截,滿頭長發倒灑而下,何平手中的綠漪劍倏繞,光影乍現即隱,便聽棲霞子悶哼一聲,跌倒地上。
他胸前一道劍痕,鮮血沾滿著他全身,頭上發絲披在臉上,形如鬼魅一般。
何平劍一出手,在一個照麵之下便將對方長劍削斷,劍式轉動,眼見棲霞子便喪身劍下。
突地在他背後的一個長身玉立的年青人,朗吟一聲,揉身躍上,劍芒乍射,疾勁的劍風“嗤”地一聲,朝他背心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