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勢倚在劉驁懷裏。卻還是驀地想到,也許,劉驁也對皇後、班美人、王美人,甚至是永巷中的每一個嬪妃,說過同樣的話吧,這樣想著,我的眼底又升騰起一抹憂傷的霧氣,不禁又往驁懷裏縮了縮,道:“臣妾也是這樣想。”
二人泛舟湖上,相嬉相戲,小舟隨風蕩漾,好不愜意。
“殘陽如血恨墜遲,芙蓉如麵葉相通,芳心隻共絲爭亂,兩情繾綣入畫中。”是夜,劉德勝便將劉驁所書交與我,我暖暖一笑,囑咐錦瑟收好。
從前公主府裏的老人都說“五黃六月”,原是五六月間天氣炎熱不堪。而如今已入七月,卻仍是爍石流金,椅席炙手。一清早雖是紅日初升,地上卻已赫赫炎炎如同下了火。瓦藍瓦藍的天空下,一些似雲非雲似霧非霧的灰氣低低地浮著,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住了,真真是“滂沱汗似鑠,微靡風如湯”。雲彩也好似被燒化了,灼熱的陽光像蘸了辣椒水一樣睥睨人間,偌大的永巷沒有一塊陰涼地。
我正在鏡前梳妝,便聽了青蘿好幾句抱怨:“這天氣真是越發邪門兒了,熱的人簡直連氣都不想喘。”
“可不是嘛,咱們宮裏還算涼快的呢,有陛下賜的玉枕玉榻,還有納涼的冰塊少府也一應供著。我聽說有些不得皇寵的貴人那裏,宮人便中暑昏厥了好幾個呢!”緗葵道。
“真有這樣的事?”
我這才輕咳兩聲:“私下裏議論妃嬪像什麼話,若傳出去又要徒惹是非。”
二人唯唯諾諾的應著,我便也不忍再苛責。鏡中鬢邊發絲延伸向臉頰,逐漸清淡,像雲影輕度。懶起畫峨眉,整一整碎花翠紗露水曇花交領襦裙,慢吞吞意遲遲。又對著銅鏡插上兩朵黃、水梔子,聞上去甜而不膩,黃如玉白如雪的花瓣兒與姣好的容顏交相輝映,頓生清涼之感。
“合德,陛下昨夜去了披香殿。”弄妝梳洗未畢,飛燕便匆匆趕到我宮裏。
蘭林殿不僅是未央十三宮之一,更緊挨著劉驁夏日裏住的清涼殿,這份用心,後宮眾人也是可想而知。我本就不喜鋪張,正巧殿前種了兩株紫薇茂盛的緊,淺淺紫色淡泊高雅,每至午後更是樹影斑駁,又夾雜著紫薇的清幽,更讓人心向往之。
“姐姐匆匆前來,原來是為了這個。來,試試青蘿昨日才調好的妝粉。”青蘿喜歡侍弄花草,故而常有一些精巧的小心思。
“素日裏用的妝粉,都是用粉缽盛以米汁,使其沉澱,製成潔白粉膩的‘粉英’,放在日中曝曬,用曬幹後的粉末妝麵,用的久了難免無趣。偏偏青蘿就能想到在裏麵加上玫瑰汁子,不僅遠遠聞起來有一股子幽雅的清香,更能怡情補氣,美容養顏,使皮膚更加細膩潤白。姐姐花容月貌,浪費了實在可惜。”我說著,便讓青蘿取幾盒給飛燕。
“你倒還有這樣好的心思調製妝粉,馬婧娥視咱們為眼中釘肉中刺,你不是不知,前些日子你勸陛下不追究濫用私刑的事兒,我也隨了你。可如今你卻總將陛下往她們那兒推,到底為了什麼?”
經過連番幾次是非,飛燕與我都怕了內鬼,對伺候自己的宮人都是一再盤查,能留下的都還算可靠。尤其是冰兒,儼然成了飛燕的心腹。青蘿年紀尚小,又沒有心計,我亦不防備她。
我勻了麵,任緗葵綰了朝雲近香髻,心下亦有酸楚,卻仍打了精神緩緩道:“陛下終不會是我一個人的,我一味強留,隻會適得其反,與其如此,還不如多求他去別人那兒,他心中對我有愧,自會日日想著我。馬婧娥入宮多年,想要連根拔起也不容易。我初回宮那幾日斂素常鬼鬼祟祟往我這兒跑,我已告誡過她,過去的事已然過去,我不想再計較,讓馬婧娥好自為之,想來她也不會再來與我們為難了。”
“你是一心追求平靜,就怕她不會輕易罷手。”飛燕這才打開妝粉聞了聞,道,“味道果然不錯。”
此時,錦瑟卻是匆匆入內,道:“啟稟兩位夫人,披香殿傳來消息,婧娥夫人懷了身孕。”